色。
昭尹握住她的手,继续道:“我九岁那年的冬天,有一天早上娘亲出去洗衣服,我在屋子里等她,等啊等啊,等到天黑她都没有回来。于是我就出去找,结果发现她晕倒在河边,一半身子都浸在了水里。我抓她的手拼命摇,一直叫,她却怎么也不醒。我觉得好害怕,生怕她就这样死掉离我而去。偶尔有宫女太监走过,我向他们求助,但没有人来帮我,一个都没有。最后我没办法,就回屋找了块木板和绳子,把娘翻到木板上,再用绳子绑好,一点一点拖着绳子拉回屋。从河边到小屋一共是五百步的距离,我拖了整整三个时辰。没有月亮,只有薄薄的灯光,从很远的地方透过来,我一边拖一边发抖,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死了吗?”
昭尹凝视着曦禾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如果你是指当时,没有。”
曦禾抿了抿嘴唇,“那……后来呢?”
“她在床上拖了整整十天,才去了。”
曦禾啊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十天里,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当然,也没有人来看我。太阳一点点的升起来,再一点点的落下去,影子沿着门缝一点点的移动,很慢很慢。我看着那些影子,恍恍惚惚的想为什么我会遭遇那样的命运,我是皇子啊,拥有当今世上最高贵的出身,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童年?为什么太子荃他们可以锦衣玉食一呼百应,而我连拉娘亲回家都没有人施以援手?为什么别的妃子病了有御医专门伺候,而我娘在床上苟延残喘了整整十天,却没有一个人过问?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和她?我……我……”昭尹的拳头慢慢的握紧,声音一下子放得很沉,“我不甘心!”
曦禾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复杂,半天才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昭尹很慢的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忽然阴森森的笑了起来。曦禾心中一紧,每当昭尹这个样子笑时,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不详之兆油然而生。
果然,昭尹的下一句就是:“若干年后我终于知道了我为什么会遭遇那一切、过的那么苦的真正原因,而那个原因其实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想知道吗?”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拖了起来,然后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一个字一个字道:“姬、婴。”
曦禾重重一颤。
“姬婴!是姬婴让我的童年那般不幸,是姬婴抢走了我本该幸福的人生!所以,当我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原来是他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监视他,去看看那个真正的天子骄子究竟过着怎样一种和我截然不同的风光生活!”昭尹说到这里,眼中忽然露出迷离之色,看着她,看定她,眸色再次变得很哀伤,“然后我就……看见了你。我看见了你,哦不,朕看见了你,曦禾。朕在那一天,看见了你。”
曦禾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沙哑着声音道:“姬婴怎么对不起你了?”
昭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自道:“你当时已经是姬婴的情人,而且,你偏偏在洗衣服,用和娘亲同样的方式,喝酒驱寒……那一刻朕觉得命运如此卑鄙,却又如此慷慨。它抢走一个,再还朕一个。所以,几天后,朕召姬夕入宫,跟那老匹夫说,朕要他儿子的情人。”
曦禾倒抽口冷气,颤声道:“所以,三月廿九、杏子林、姬婴……”
“三月廿九,姬婴写信给你,让你在杏子林中等他,但却迟迟没有出现。你久候不至,生气回家时,就发现你爹已经一纸赌契将你卖给了人贩张。第二天你就进了宫……”
曦禾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是你安排的……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昭尹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是。”
曦禾想也不想就挥手打了过去。昭尹也不躲避,只听“啪”的一声,脸上顿时多了五道红印。
“你!你……你……”曦禾赤足跳下床,气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捂胸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拆散我和姬婴?为什么?他究竟抢了你什么?他不是辅助你登上帝位的最大功臣吗?他不是你最信赖依仗的臣子吗?他……”
昭尹冷冷地打断她:“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才辅佐我成为新帝的?”
曦禾一呆。
“你以为,姬家又是为了什么不帮势力最强的太子荃,不帮素有贤名的晋王,不帮才智过人的弘王,独独帮一个出身寒微无权无势毫无特长的我?”他每问一句,就朝曦禾逼近一步,曦禾退至墙角,再无可退,最后一声尖叫,滑倒在地。
而昭尹,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森寒如剑、如冰,如世间一切犀利的锋刃,“那是因为他欠我!曦禾,你的小红欠我实在太多太多,所以,只能连你也赔给我。但是,即便赔上了你,他欠我的,也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是多少年前,一盏孤灯照着暗室,照着那人眉目癫狂,冲他嘶喊——欠我的,欠我的,你一生一世都亏欠我的!
姬婴顶着一头冷汗醒过来。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