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来临前,枫崖更加瘆红,像是血凝成的崖壁,斑驳陡立石坡稀疏干枯灯笼草随风摇曳,顽强挺直身子,竭力伸出一丝新绿,证实自己依然存在,即使是这残浓枯槁悬石地。
一支细腻温润的小手缓缓划过,悄无声息带出几点泥土,飞溅在空中,顽强的灯笼草被连根拔起,丝丝缕缕的根须颤抖在空中,疏疏落落的掉下泥土。
小手麻利的掐断根须,灯笼草被缠转拧紥插进一捆整齐的草茏中。草茏一弯,圈成一个好看的花环,只是零星缀饰的花骨朵换置灯笼草干瘪种子垂坠,不见鲜艳美。
抖落黑缎衣褶里的残土,将花环轻放在盘膝而坐的身前,长发逸荡,微风中眯起的双眼弯成月牙,露出皓净的嘴角轻扬,浅淡酒窝衬出一脸迷人的笑容……
一缕温柔恬静的目光洒在花环前男孩的身上,男孩随感还回更加灿烂的笑容。轻手飞扬,花环缓缓浮起,悬飞到崖壁边女孩的头顶温然落下。
金紫色长发低垂至膝,隐在长发后精致小脸在枯黄的花环淡金光晕下,分外美丽。浅颦轻笑,不染娇羞的看着男孩“调息很久,你始终编花环?”
男孩轻扬双眼扫视渐暗的天色,轻叹“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要到这阴森森、凄凄冷的苦厄地方练习?”
“总会顾而言他!”女孩嗔意浓而盈身一转走下山。
男孩快步疾行,陡坡崎岖仍无阻行脚,他讪讪的随在女孩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并行侧目,女孩的皙白在余晖下映出金绒色,美丽的温暖沁人。
余光里映着看怔男孩的脸,女孩羞涩绯颜抿着嘴“这几日,你偷懒怠惰,不会告诉伯伯的!”
“哈哈……”男孩松开女孩温软的手爽朗大笑,紧箍的心懈下,更加大步冲下石坡,身影模糊似风如电已到半山。
女孩笑靥充溢,柔扬飞袖,全身一转化作一片香徉轻风逐向远处那跃动黑影。
山下却是绿意盎然,迥异山顶萧瑟。虬绒巨汉站在青草上,昂视斜入霄顶的石崖,魁伟高大的相山对峙。冲下山的那团黑影不及闪避,一头扎进巨汉怀里。
巨汉身形若稳坚磐,髭容透出慈和的笑意,扶住怀里男孩的肩“练完了?”
“狈叔!”男孩懵头看着眼前巨汉,“我撞晕了,弗在梦中?”
“我来接你的!”狈叔稳然的望着男孩。
男孩牵强扯咧嘴角笑了下,他似乎从满是慈爱虬髭下面庞里看出一丝焦灼、一蹙隐忧、一分掩饰……片许读不懂的复杂感觉。
“狈叔?”清风拂面,一簇净白长衫飘落,随风即止。女孩菲然赶至。她轻快跃至,牵起狈叔巨大手掌,“您怎的来了,不放心我们么?”
“主上遣我检视你们进境,唔……”狈叔皱起眉焦灼的抓挠下蓬乱的棕发,“唔……”
“还有什么事?快点说哦!”女孩歪着头一脸坏笑的看着狈叔。
狈叔笨拙垂下大手无奈重叹“诶!没事啦,就看你们练得怎样!”
女孩轻睨男孩,美目一转,笑意洒洒,“狈叔,我们在这崖壁修习几天,似是并未体息到你们所说蕴养生息之力,会不会谬传?”
“不可能!我如今成就皆凭这地修习壮大,主上又怎会敷衍蒙骗自己孩子?”狈叔赤胀双眼抖动着满面胡子。“欢儿呢!有什么感悟?”他转头看着沉静的男孩。
男孩默然无语,与巨汉静静对望,朔风飒飒,舞动衣裙,男孩无暇双眼透出无可欺瞒的诚实,巨汉对视许久,眼帘温润的错开那一汪纯净,额角丝丝汗水沁出,他终是战胜不了自己愧魅心绪。
“狈叔,发生什么事了?”男孩仰首凝视狈叔狰狞的面庞,却涌散不可欺掩的威压。
“什…什么……事?没有,我……”
男孩柔和的表情渐趋冷冽,“你的指甲断半片,从不着履、却脚掌布鞋,只穿皮坎、又长袍加身!你是不是受伤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欢儿,那…我”狈叔咧咧嘴角无助看向娇小女孩,女孩冷凝目光直视着他有甚欢儿。
“我…我……”狈叔猛然抬起大手,揪紧满头乱发哭号起来“主上,对不起!我就说我做不到啊!呜……”
“发生什么了?”欢儿气息急促起来。
“快说啊!狈叔!”女孩紧牵狈叔衣襟。
“有敌人攻击,来势猛烈,我们挡不住多久,主上遣我镇定心绪,带着少主和小鸢在此修习,以伺躲避起来……呜,我真的做不到……”狈叔勉抑哽恸宣诉。
欢儿蹙结双眉沉稳低缓看向狈叔。“你能够抛开主上独自逃命么?”
“不能!”
“我作为主上之子,能知危而遁,舍去亲恩么?”
“不能!”
“未来的主上能抛弃子民,顾私奔逃么?”
“不能!”
“好!既如此……”欢儿决然握拳“狈叔!我命令你,在此地守护小鸢,待我携领胜利归来!”“听令呀!”一声高喝惊起即夜的天雷翻滚。
狈叔牵紧小鸢的手,身边欢儿已化作一道疾风消失不见。
“我不会丢下他的!”小鸢甩开狈叔厚重的大手,平静脸庞欣然无绪,望着欢儿离去的方向疾追去。
狈叔看了看手掌空空,传一片散去的余温飘香,他戚戚凄笑低语“主上,看来阿狈要与您共走断魂途了!”
渐黯、孤寂的崖壁随风呜咽,缕缕涔红掩入昏夜,弗若诉唱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