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我们简简单单的吃完迟到的午饭,随后便慢慢走回士官长位于卧龙街的住处。
老地方。曾经短暂在我当兵岁月中,提供温暖和爱情,而后又成为伤心泉源的所在。
那是一栋旧公寓的四、五楼,本来士官长和妻子住在四楼,雅媛姊的父母住五楼,
雅媛姊离开后,她的父母亲回乡下老家去了,说是不习惯台北吵杂,还是老家好。
后来,士官长便自己搬到五楼独住,将四楼出租给附近教育大学的学生。
而我口中的老地方,便是这约三十坪、简单而确实的公寓五楼。
藏身于巷弄之间,又是老式公寓,屋里屋外分外透出一种宁静的气息,
这也许是当初雅媛姊看上这间屋子的原因吧?她生前是台北市某高中的教师。
相隔这些年,再回到这里,不免得又回想起,
当年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如何的感觉自己闯进了女主人的领域,
彷彿她肉身已逝,而意识犹存,仍然安住在这栋曾经是夫妻俩和父母同住的屋房。
一开始还带着年轻气盛、盲目热恋的一种义无反顾挺身硬闯,
但后来,随着关係逐渐逐渐的变质、僵化,
更重要的,随着我心中对雅媛姊更多的认识、更多的複杂情感,
我们便不再一起走进过这里,甚至尽可能避免言谈及此。
动辄得咎,雅媛姊的存在--与不在--永远是我们俩人之间的巨大裂口。
这一次来,我不太知道该带有什幺样的心情。
士官长之所以带我来,又是什幺样的心情呢?
一步一步,我们拾级走上阶梯,缓缓踏进旧时的回忆里,
士官长要我走在前头,他自己则是轻轻握着我的右手,紧紧跟在身后。
途中我不时停下脚步,回头和士官长对望,只见他一直保持着耐心的微笑,
一次又一次的,示意我往前、往上走。眼神里笑盈盈的盛满了光芒,灿烂非常。
终于,我们走上五楼,士官长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随后双手从我腰际环起,抓着我的手,一起送入锁孔、一起开门。
走进屋内,我惊觉一切装潢摆设都和印象中截然不同了。彻彻底底。
稍微环顾一圈,每面墙都漆上了柔和、温暖的不同色彩,
有些墙面还用各式的树叶拓上印迹,有些墙面则简单的挂上了画作和风景。
我注意到,其中有面墙,挂的都是空白相框,六个空框不规则排列成极简的造型,
中间被圈围起来的墙面上,用几颗小碎石黏成一个花体英文字样,
仔细一看,上头写的似乎是"y"......
不像英文的英文,心想会不会是其他语系的单字?
思想至此,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音乐,
曲目是轻柔明亮的钢琴,搭配时有时无、飘扬迴荡不绝的提琴声。
仔细一听,
背景的背景里头,还有着自然的声响,分不清是风声?还是海潮?或是......
「单身四年,我做了不少改变。」
我回头看向士官长,他正蹲在客厅电视机前;
设置完音响,将连结蓝芽,正在拨放音乐的手机找了个位置摆放妥当,
然后起身望向我,一边说,一边随手将皮衣脱下。
「很不一样,对吗?」士官长将衣服抛向沙发,挂在椅背上,
他随意看了看屋内四处,又一面走向我,专注而且温柔的,
面对面替我拉开羽绒衣的拉鍊,缓缓敞开、脱下、抛在一旁。
「是阿,我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我呼吸开始有了明显起伏......
「没有喔。就是这里。我就是希望带你来这里。」
士官长缓缓的抓起我的双手,缓缓的引导我环抱住他的身体,
大手还微微用力的拍了拍我环抱后交握的双掌,像是要确认我不会轻易鬆开手。
「......第一次看到有人挂空白相框在自己家里的。」
我将脸颊和左耳贴在士官长强壮饱满的胸膛上,想听见那久违的、深邃的脉动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突然,希望外头的时间能够为我,停止在这一刻,
单单只保留男人身上的沖刷,让他悦耳、宁静的心跳声成为宇宙唯一的声响。
「是该把它们填满啊。但是我一个人做不到。」
我听见一阵流畅的风,从这条小巷、从这间房子、从我身边,川流进他的身体里,
我听见他的两瓣肺和一颗心同步的舒缓开来,如果春天的花蕊盛开也有声响、
如果蝴蝶从蛹里羽化的那一刻有人曾经倾听,我想,那该是多幺相像的旋律。
原来,一个人光是承认自己的孤单,就能够释放了、解除了些什幺......
「......」我默默的不答话,不想让自己笨拙的口才破坏此刻宁静。
而身体不会口拙。我双手拥得更紧、抓得更牢,两个手掌从相扣解放开来,
极慢、极慢游移在士官长那长年操练和平日健身所锻造出来的宽阔虎背上。
耳边的音乐悠扬缭绕,午后的室内微微光亮、却也微微黯淡,
但此刻我们双双闭上眼,用心去看,用清澈的心去看,一切都闪耀着光。
我感受到士官长的坚硬,他也感觉到我的。
双双明白对方身体的变化,却双双无人说破,或者有下一步的挑逗,
仿佛相拥本身是种更神圣、可贵的仪式,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