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篇
借种
陈医生和体育老师停止了打闹,看着父亲等人一步步地走进厢房中。
“不关我事,是他……”体育老师苍白着脸分辩,陈医生已经被父亲威严的面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父亲没有看他们两人,眼睛只一霎不霎地盯着我。
我“扑”地跪在地上。
“抬起头。”我听得父亲貌似平静的声音,但我知道声音下的一切绝不平静,这是怒极而反常的平静。
我不敢抬头看他面容。
“我叫你抬起头!”父亲如雷暴喝。
我抬起头,看到他肌肉颤抖的脸孔,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对视下去。
“我平日教过你些什幺说话?”他一字一句地问。
我不敢答,也不能答。他说过的每句话我都一字不漏地记得,甚至能倒背如流,但我所想的事和所做的行为却完全背道而驰,我愧对他的教诲,愧为人子,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你知道我会怎样做,是不是?”父亲问。
我知道,我实在太知道了,我只有闭目等死一途。
“阿阳,不过是小孩子,你别太生气。”阿笑爸在旁边说好话。
阿笑爸原来也不完全是坏人,他居然还替我说好话,不枉我曾为他打算过,但他的好话根本不会起作用,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性。
“闭嘴!”父亲连阿笑爸也不给脸子。
阿笑爸顿时噤声。
“你是我周挺阳的儿子,很好,很好!”父亲一连说了两个很好。
是,我是周挺阳的儿子。
我睁开眼睛,虽然仍在怕,但不会哀求。做错事就要承受结果,愿意与不愿意结果都一样,苦苦相求也无用,倒不如死得有骨气些,不让父亲和其他人看扁!
我看着父亲,我那英武的父亲,一点点地看清楚,一点点也不放过,我要在生命逝去之前记得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日黄泉有路,我仍要重投他怀抱,做一个令他自豪的儿女,弥补我所做的令他蒙羞的一切!
“阳叔,你不要伤害小轩,好吗?”大饭桶“哇”地哭了起来,连他都看得出父亲平静背后的恨意。虽然他平日又贪心又懒,但却在这时候敢搠虎须捱义气,我不禁有点喜欢他。
“啪”一声,父亲一手拍在酸枝木八仙桌上,桌子摇了摇,无声溃碎在地。
“今晚听到的事情你们一句也不准说出去,尤其是关于小卓的一切,让我听到半丝风声,有如此桌!”他厉声道。
没有人敢吱声,因为没有人的脑袋比桌子更坚硬,也没有人敢挑战他的威武。
他看着我,眼神複杂无比,有痛苦,有怜惜,有酸楚,有痛恨,千百样交陈。
“这幺多年来,爸爸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很对不起你,很想补偿你,你懂吗?”
我懂,他已经在努力去补救了。
“爸爸很爱你,比爱自己还爱你,你知道吗?”他说。
我知道。如果他不爱我他不会杀我,而只是望也不望一眼,如对陈医生和体育老师。
“爸爸知道你很怕,但我很开心你不哭求,有这份承担责任的勇气。”他眼中有热泪,深吸一口气说:“我不会杀你,杀人是违法的,虽然我是生养你的爸爸,也没权要你的性命。”
我恐慌地抬起头,说:“爸爸你不要放弃我!”
这是我最害怕的一个后果,我宁愿死掉也不要被他如垃圾般卑视遗弃!
父亲摇摇头说:“无论怎样,你始终是我生养的儿子,我不会放弃你。手拿出来,将做坏事的手拿出来!”
我慢慢地将两只手向前平放,我知道他要做什幺,我两只手都做过不堪的事情,无一清白。
“阿阳你不是疯了?你打断他的手他以后怎样活下去?”阿笑爸忍不住了,再次出言相阻。
“我会侍候他一辈子!”父亲咬住关说。“小小年纪已经学会阴毒害人,我绝对不容许他将来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闭起眼睛,等待那切心之痛的一击!
打击不在我的手上,在头上。
我急忙张开眼,是周太公!
周太公的拐杖没头没脑地向我敲过来,嘴里骂道:“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不肖的周家子孙!”
我一味闪避。
“打死你,以后你不是我周家的人,我要赶你出周家,周家没有你这不长进的东西!”
我忽然醒悟,太公在救我!
借着太公的掩护,我抱头窜出门,跑过重重院落,从祠堂侧门溜到街上。
我漫无目的地乱逛,也不敢回家,如何面对母亲正喜悦盼望十多年来一家团圆赏秋月的欢欣眼睛?但不回家我又有何地方可去?
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祠堂附近,不敢进去,只好靠在父亲的车子旁捱时间。
家宴已经散场,人群陆续离开,听得有人细声讨论:“那孩子也真顽劣,将阿阳气得晕过去了。”
“不用送医院吗?”有人问。
“应该没什幺事的,祥嫂他们照顾着,他的侄子就是医生嘛!”
我顿时担心起来,父亲身体一向非常健康,从没试过有病痛,只望不会出什幺事情才好。
越想越自怨自艾,连忙从侧门溜回去视察父亲的情况。
四周静默黑沉一遍,除了厢房内烛光通明。
我跑进房中,见父亲和衣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父亲会不会被我气死了?
我吓得心慌意乱,连忙跑过去,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