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青离剑,历经千锤百炼,足可吹发断金。你是我的长子,总有一天你会继承它。燕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做为一名燕人,你得拿剑守护着它的每一寸土地。而你要知道,剑有两刃,一面伤敌,一面留给自己。燕人无惧,燕人的每一滴血都不会白流。但是,总会有人流血。或许,有一天就是你。”
青离剑搭在燕无痕的肩上,握剑的手粗大而有力,手背上的每一根青筋都显示着它那无穷的力量。燕无痕凝视着那只手,顺着手看到了父亲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里面有着太多复杂的意味,但是他只看见了深深的无奈与疲惫。是的,他竟然从父亲的眼里看到了与楚宣怀一模一样的疲惫。
夕阳落下去了,燕却邪撤回那把黑色的剑,把它插入剑袋里,重重的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燕无痕,又伸出手在儿子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拍,然后勒转马头。
冷风从背后贯来,肩头上还残留着那重重的拍击感,燕无痕扭头回望,一望无际的黑色洪流像是沉默的巨龙,玄鸟大旗就被他擒在手上,被风刮得呼啦啦响,落日山脉仿佛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陷入了黑暗里,巍峨如鬼。
燕无痕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他朝着旬日要塞的方向看去,虽然隔着重重阻碍,但他却仿佛看见了那号称永不陷落的军塞,破烂的大旗在风中翻滚,旗子的下方滴着浓稠的血水,熊熊大火在城墙上燃烧,虞烈在烈火中高举着剑。
“虞烈,快逃。”
他蠕动着嘴在心头唤道,火海中的虞烈好似听见了呼唤声,扭过头看了一眼,眼神是那样的愤怒与悲伤。燕无痕怔住了,霎那间,仿佛有支手猛地一下揪住了他的心脏,那种突如其来的痛楚与沉闷让他压抑得快要疯狂,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多时,就见那脸上有着一道伤疤,眼睛黑得渗人的虞烈把剑插入了一名敌人的喉咙里,然后他无声的笑了起来,把剑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
从喉咙深处迸射出来的声音是颤抖的,燕无痕回过神来,呼啸的风扑上他的脸,浑身上下湿透了,针刺一般的寒冷。他向父亲看去,燕却邪却已去得远了,只能看见一截黑色的大氅在远处起起伏伏。燕无痕擒着大旗奔向自己的贴身护卫燕虔,急促的马蹄像雨点一样落下。
“奉大将军密令,你即刻前往旬日要塞,命轻车都尉虞烈率军回返燕京,不得有误!”燕无痕的声音在颤抖,尽管他做出极其镇定的样子。
“请大将军军令。”
“没有军令,这是密令!”
面对着燕虔狐疑的目光,燕无痕心头急得要发狂,下意识的便按上了腰上的剑,倘若他不是燕无痕,他会立即向东奔去,纵然是死,也要与自己的好友死在一起。可他是燕却邪的儿子,掌旗都尉,他举着的大旗就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闪亮,他到不了旬日要塞。
颗颗汗水从燕无痕的额头上滚落,他扛着旗子拦在道路中央,大军的步伐慢了下来,若再迟疑,前方的父亲定然会发觉,他唰的一声拔出了腰上的剑。
“蹄它,蹄它。”
就在燕无痕正准备把剑架在燕虔的脖子上时,从队伍的前方奔来一骑,披着黑色的铁甲,骑着黑色的马,燕无痕的心跳跟着马蹄声怦怦乱撞,这人是父亲的家臣之首,也是父亲的侍卫之首。
那人在燕无痕与燕虔身旁勒定了马蹄,像座铁山一样伫立,他直直的看着燕无痕,嘴巴张了几次,想要说什么,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中拽着的一样物什递给了燕无痕,然后便勒转马头,朝那渐渐黑下来的前方奔去。
这是一枚黑玉,黯淡无光,正面雕刻着一个‘燕’字,背面是一只玄鸟,神态姿式与燕京城上那只玄鸟一模一样。
燕无痕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冷冽的空气顺着鼻孔钻进胸腔里,像是浓烈的燕酒一样冲破了沉闷的压抑,那只握着玉的手在颤抖,他想用另一支手按一按,可是那支手却举着玄鸟大旗,他颤抖的把玉递给燕虔:“八百里快骑,不得有误!”
“诺。”
燕虔率着一队黑骑兵离开了大军,向东方窜去,每人携带着五匹马。从这里到旬日要塞,全程四千三百里,若是马不停蹄的赶路,或许在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他们便可抵达,应该还来得及。
天色越来越黑了,燕无痕骑着马站在小山坡上,目光追随着那队黑骑兵的身影越去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向坡下冲去,他想立刻飞到父亲的身边,告诉他,燕人不畏惧死亡,为了燕国而流血牺牲,那是无上的荣耀,但是燕国却不可以无情,忠诚理应得到荣耀的回报。
凌乱的马蹄踩碎了山上的野花,那是一丛丛纷繁的蝴蝶兰。
山坡下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大军将在这里扎营,一群群士兵们正在把帐蓬竖起来,有的在伐树造拒马,有的在挖坑埋灶,更多的士兵则在河边饮马,燕无痕沿着小河奔驰,没有看见父亲,来到尚未完全建好的中军大帐,仍然没有看见父亲。
“仙嗡,仙嗡……”
悠扬的琴声便在这时响起,它随着夜风潜来,竟然压过了万人大营里的各种喧哗声。这是一首燕无痕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起承转合不着丝毫痕迹,就像是天外飞勾,一下一下的勾着人的心弦,他骑在马背上寻声望去,只见正在唰马的士兵唰到一半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