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是轻松,可所有的前提都是父亲能醒过来。然而事实是,父亲躺在里面,谁也不知他何时会张开眼睛,亦或者再也不会睁开了。
雷允泽见得不到回应,又转向雷允晴:“姐,你怎么看呢?”
雷允晴本来也不建议铤而走险,但她只要一想到母亲那双鬓上一夜之间多出来的白发,和母亲说到退休后要和父亲四处走走时向往的神情,就再也无法开口扼杀她的希望。其实母亲真的不怕出事吗?她恐怕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担心产生副作用,可她明白这是一种被逼上绝路的办法,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相信如果是父亲,此生也会支持母亲的做法。
雷允晴悲哀的抬起头,看着母亲的眼睛:“那……就试试吧。”
三票通过两票,雷允泽再多的反对也成了空谈。
在签署同意保证书的时候,医生照例很官方的进行了一段劝说,把两种治疗方案的优劣和可能出现的后果都详细客观的描述了一遍,在依旧得到雷允晴的肯定后,把保证书递到她手里,上面写着包含术中意外、术后后遗症等诸多能够威胁到父亲生命的可能,她迟疑地看了眼母亲,母亲冲她点了点头,又重新把脸埋进手心里,她终于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仿佛古时人签生死状一样,有种悲壮的意味。
看着母亲的背影,她好像又想到自己和陆子鸣。有些人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涓涓细流,即使没有惊涛骇浪的激情,但是在关键的时刻,能够携手相信彼此。而太过炽烈的爱情虽然会让人着迷,却往往也将人冲散,迷失了方向。相伴到老,是一件多么困难的奢望。
父亲在注射新药后的二十四个小时内,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医生开始放心的进行手术。手术过程中,陆子鸣也出现在了医院,不知他如何得知的消息,也不知他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总之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他深黑的眼睛。
精神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她实在有些疲惫,无力与他打招呼,只冲他微微点头,又重新垂下头去。陆子鸣兀自在她身边坐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担心,会没事的。”
“嗯。”到现在,她也只能这样相信。
她用双手兜着眉心,眼里微有湿意,回想的全是小时候父亲怎样教导自己的情景。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她肩上,迟疑而犹豫了片刻,然后轻微的拍了起来。她没有动,也许她真是太怕了,这时候任何一个人的安慰,她都会接受。
走开去喝水的秦书兰一回来,就看见这一幕,陆子鸣坐在雷允晴身边,一手环过她的肩轻轻拍打着,另一手递过去一张纸巾,二人的姿势看起来像相偎而坐,即使秦书兰因二人离婚而颇有微词,见着这情形,也不由得有些动容。她摇了摇头,又独自走出楼梯,把走廊上的空间留给二人。
黄天不负苦心人,在历经四五个小时的等待后,手术室里终于传来了喜讯,在得知老伴安然无恙度过危险期后,秦书兰终于喜极而泣,雷允晴挽过母亲,将她抱在怀中安慰,自己的眼里也染满了湿意。
身侧的陆子鸣扬起嘴角,冲她笑笑,作出手势,示意自己先离开了。
她点点头,随即用口型无声的告诉他:谢谢你。
无论父亲是否能够醒来,都应该谢谢他,谢谢他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
手术过后的第三天早晨,父亲从病床上悠悠醒来,彼时雷允晴出去为母亲买早餐,病房里只有秦书兰一人,她守了一夜,手掌支着额头,手肘撑在床头柜上就睡着了。雷少功像是经历了漫长的黑暗,在终于睁开眼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始终陪伴着自己的妻。
雷少功艰难抬手,动了几次,只有指头的部分发生轻微颤动,胳膊依然很沉。但这细小的动作也已经惊醒了浅眠的秦书兰。她猛的睁开眼睛,对上老伴的眼睛,大惊大喜之下竟然失语。雷少功几次开口,只是发出微弱的声音,秦书兰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事交待,忙倾下身去,等了许久,听了许久,好不容易分辨清楚,原来他说的竟然是:“你头发白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秦书兰泣不成声,只是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一直流泪,仿佛要将这段时间以来的恐惧和担忧全部化作泪水宣泄出来。
结发夫妻三十年,有再多的苦,再多的怨,也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淹没,剩下的只有满心欢喜和感激上苍。
雷允晴刚从外面回来,推开门就见父母十指相交,双手紧握的模样,父亲虽然动弹不得,眼神却一直追随着母亲,嘴角似有笑意。她曾以为父亲和母亲的爱也不过是一场权力交易,其中虽有几分真心,但也难免被灰色的理由所掩盖,不然为何后来的父亲会出轨又有了邵谦?那时候她觉得母亲太过现实,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权衡利弊,最后选择了委曲求全。
可如今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情景,谁又能说他们是不幸福的呢?少年夫妻老来伴,大抵许多看似完美的婚姻也都有各自的不完美吧。
有了母亲的全心照顾,父亲复苏得很快,不久又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动,早晨也会在医院的绿地上打打太极。雷少功康复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抱抱亲孙子,可见他有多喜欢这个孙子。
夏小北还是不敢到医院去见老爷子,每次都是雷允泽一个人抱了孩子过去,然后再回来汇报情况。但是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