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做研究,还是写,我想,概括地说,你是一个“立言者”。在今天,我想大凡立言者都会有一些苦闷或说寂寞。请你到“孤岛”做客,希望你能过得轻松愉快。直奔主题,你想带一本什么样的书去“孤岛”?
我理解你的“孤岛”,是要熬时间。所以,我想带一本能熬人的书——比方说带一本习题集,比方说基米诺维奇编的《高等数学习题集》,或者是一本《几何学大辞典》?这些都是最能熬人的书了。要不就带本棋谱吧。我想也可以。
几年前,你出版过一本,叫《黄金时代》。我想更多的人是通过这本了解你的——你的个人经历很丰富。所以,无论是带习题集还是棋谱,到了“孤岛”——这样一个我们假定的目的地后,不知是否会让你回想起从前在云南c队时的情形?
肯定可以了。因为当时就跟我在假定中现在到达的这个“孤岛”的情况差不多。没电视,没电影,没什么文化消遣。所以,无论多么难看的在那种情况下都不难看。当然,最耐看的恐怕还是习题集。因为有很多难题可做,时光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比如基米诺维奇编的《高等数学习题集》,它是一本微积分的习题集,里面有好多特别困难的数学题,做起来很耗时间,《几何学大辞典》是一本很旧的书,它里面有很多初等数学题,可能在初等数学的题中是最难的了,有各种各样怪极了的几何题,要做的话很耗时间——实在闲着没事儿,我觉得做题也是一种消遣。有一段时间,我就靠做题打发时光。
什么时候?
做《几何学大辞典》是从云南回京在家病休的时候,我做了好多平面几何的题;做基米诺维奇习题是……说来不好意思,是我太太比我先出国两年,我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就来做一些微积分的题。打发时光的一种办法吧。
这种消遣方式好像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那很可能。我想这是一种最终的方式了。因为在此之前,你可能试过打扑克,或者是找一个什么人下下棋之类的。可是时间过来过去,就会发现前面这些消遣方式都越来越不管用了。最后就剩下“做题”了。
讲讲你的故事。
当年我刚下乡的时候,很喜欢下棋。其实,小时候我就很喜欢下棋。有一段时间,棋下得还相当不错。在乡下我每天晚上和人家下十几盘棋。那时,我的棋在业余的人里面算好的,后来越下越差,越下越差,最后连刚刚会走子儿的人都下不过了。所以,在那种地方,要靠下棋或打扑克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在《黄金时代》中,你曾说同意罗素的一个意见,即“一本大书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个灾难”。你还说,即或是一本“小书”,也同样。这种关于书籍的“灾难说”,是否表明你对书籍的一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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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最初的与最终的/黄集伟(2)
我觉得一本书,在写作的时候,虽然也很艰难,但是更难受的,在咱们这里,恐怕是出版的过程。国外的作者,比如说法国的家杜拉斯,她就说过,一部在出版之前你要不停地修改,把所有不好的地方都改得使自己最终满意,而做的最后一件事儿恐怕就是把这本书交给出版社,让它和读者见面。在这之后,这本书和作者就没有关系了。我想这是一种写书人内心的经历。可是在咱们这里,往往是这本写完了以后,改够了以后,交给出版社以后还是出不来。这个时候你就比较着急了。这成了写书人不得不“附加”的一个经历。
《黄金时代》是不是就遇到一些波折?
还挺多。前前后后拖了有两年多。不过要跟别的人碰到的情况相比还算是好的呢!
有传说说《黄金时代》完全是由你太太替你策划向出版社推销的,是么?
这肯定不准确。没有这件事。
描述一下你个人对书的感情?
有的书从我手上“过”后,完整得像新书一样;可有的书从我手上“过”了以后,就几乎要分解了。因为我百~万\小!说,一旦被我看中以后,就要反反复复看,甚至几十遍地看,最后把一本书看垮了。可有的书只是草草一看,整个儿就没看进去。书从我手中“过”后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我对这本书的感情。我越喜欢的书可能被我摧残得越厉害。
举一本被你摧残得非常厉害的书?可不可以?
可能就是当年我到云南去时带的一本奥维德的《变形记》。这本书简直活生生地就被看没了。不过恐怕主要是因为在那儿没书看……《变形记》其实是古罗马诗人的一个诗篇,可我看到的时候,它已经被译成散文了。但是感觉还是挺好的。因为从里面我知道了好多古希腊的神话,挺浪漫的。它是我挺怀念的青年时代的一种回忆——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这本书。
带什么音乐去“孤岛”享用?
就是带几首歌去听一下是吧?那我就带卡彭特的歌、玛丽·凯琳的歌吧。不过我又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也没准带张披头士去。我喜欢披头士,主要是因为一听到披头士的音乐有时候就会想起70年代。当时,全世界的年轻人都在奋斗,都在想改造社会,共塑一个美好的未来。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也碰到过一些当年的左派,对那个时代挺了解的。一听到披头士的歌,有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些事情,还是多少有点感动的。
音乐在你的平常生活中占有什么样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