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喝水时,意外发现宿舍的门是敞开的。
他走到门口,狂乱的风迎面扑来,宽松的衬衣也随之鼓荡起来。随即他看见组长站在走廊外,面对着远处一片月光潋滟的江面,不知在想什么。
黑暗中一点猩红若隐若现,周远安视线从组长嘴边快速掠过,认出那是莫晗常抽的牌子。
他走到组长身后叫了一声,“还不睡么?”
组长回头看他一眼,不惊不怪地说:“压力大,失眠。”
一根烟快抽完,他用力捻进烟灰缸里,嘴边骂道:“做这一行真的太累了,妈的,至少折寿十年。”
周远安没附和,组长很快又点燃第二根,问他:“来一个根不?”
周远安摇摇头,婉拒道:“我不抽烟。”
“嗨。”组长不以为然,“组里那几个刚进来时都说不抽,现在一个个每天至少两包。”
“……”
组长拍拍他的肩,“我看你最近总是忧郁寡欢,跟林妹妹似的。这东西缓解压力很管用的,要不要试一试?”
周远安抿起唇,低头凝思着什么,几秒后伸手接过点燃的烟。
第一次比较难把握气息,他倒完全没被呛到,很有规律地慢慢吸入再呼出,味道不算好也不算差。
周远安迎风而立,白衬衫被吹起无数道褶皱。
男人配烟总离不开沧桑颓唐,看似无法与周远安联系在一起,可真正夹在纤细的指缝间时,又觉得浑然天成,不尤不饰。
那支烟从他嘴里吐出,仿佛无色无味,素淡寥寥。
是禅林深处袅袅升腾的一缕青烟,也是隔江千万里外踽踽独行的第一抹晨雾。
人们常说往事如烟,可哪有那么容易。
迷蒙的夜色里,那根烟逐渐燃烧殆尽,只能使漫漫长夜更加孤单。
半根烟完了,组长侧头问:“感觉怎么样?”
周远安淡淡道:“还行。”
组长笑笑。
过了一会儿,组长说:“我发现你最近画的稿子总是出小差错,看起来不像那么粗心的人啊……是不是因为我不给你请假?”
周远安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组长问:“什么事那么着急?”
周远安没接话。
“想女朋友了?”组长不愧是过来人,一猜即中。
周远安闭着嘴,算是默认。
组长察言观色一阵子,觉得自己没猜错。
他宽慰道:“也就异地两个月嘛,忍忍就过去了,实在忍不住打个电话视个频呗。”
周远安淡淡一提,“她最近比较困难,我想回去陪陪。电话也一直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在生闷气。”
许多时候,遥远的问候无法取代拥抱,只有零距离的接触才能消除隔阂。
组长对此却是一副老生常谈的语气:“不用太担心,女人其实比你们想象中坚强得多。”
他打开话匣子,开始说起自己的回忆录:“我大学时谈的女朋友是初恋,当时我为了她放弃了很多,学生会、保研、4a公司实习机会……真的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她经常拿她和前男友分手的经历吓唬我,说他太重视学业,对她忽冷忽热,导致了分手。所以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把她放第一位,生怕她一个脆弱敏感就跟我提分手。我爱得这么死心塌地的,可结果呢?”
组长慢悠悠地吐了口烟雾,继续说:“我们毕业工作两年后,他前男友留学回国,已经是个开轿车的高薪人士,他们俩很顺其自然地复合了。
“你知道她跟我分手的理由是什么?”组长到现在提起仍觉得好笑,“说我太迁就她了,呼之来挥之去像个小狗,她更喜欢有抱负有主见的男人。”
组长无奈地摊开手,“我还能怎么样?再说下去只能更伤自尊,干脆放她走呗。”
周远安静静听着,没有任何表态。
组长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兄弟啊,在你混出真本事之前,甜言蜜语对女人来说只能解一时之虚,多赚点钱给她花才是长远之计。”
他将这支烟抽完,伸了个懒腰,转身走进屋里,“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人各有志,你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你,就看你自己抉择了。”
周远安驻足原地,千思万绪攒在心头,堵塞在喉道里。
*
虽然水果刀被众人及时拦下,没能刺伤林朵儿,但莫晗还是重重地揍了她两拳,毫无悬念地被丢进拘留所里,关押八天。
这一次没人能动用关系救她,她只能凭自己的意志一分一秒地熬过去。
拘留所里的饭菜无论春夏秋冬都没有变动过,掩盖不住像过期食品一样的酸腐味。
莫晗从起初的闻了都想吐,到最后的吃得津津有味,也不过八天的时间,说长也短。
林朵儿认识管教的人,故意给莫晗使绊子,她每次申请打电话都被毫无理由地拒绝。
这八天,莫晗彻底与外面的世界断了联系,对莫小杨的病情也一无所知。每天早上她在噩梦中醒来,度过惶恐焦躁的二十四小时后,面临的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莫晗无计可施,只能跟同拘室的人打好关系,拜托她帮忙给莫浩带一句话,让他来桐关照顾莫小杨。
八天期满,莫晗被释放的那一天,鞋子也顾不上换就直奔医院。
她身上又脏又臭,像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连蚊蝇也要退避三舍,一路上没少遭路人的白眼。
到达莫小杨的病房时,连莫浩都没认出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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