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常常歌颂英雄救美,现实中真英雄总是要迟一步,好比天妒红颜。那日她见残阳如血,算算时辰人该在来的路上,戏要演得真情实意,不到命悬一线不真切,她将自己交由一根麻绳决定生死。已是弥留,双目因充血而赤红暴突,然而她的英雄却迟迟不到。
濒死之际魂魄出壳,便看见她的英雄早便来了,只是被爹娘拦在前院,两人一替一地说着感激不尽的话语,未曾留意屋内一朵鲜妍娇花正在被侵蚀枯萎。她又恍惚地想起来,某天晚上,她已入梦似是听见爹娘在商量,她一死曾家必然给更多抚恤。而她这样的人,只配得起贩夫走卒下流之辈,万万入不了曾家大门的。
茉娘怔怔然望着曾响,眼角闪闪烁烁,似是在回忆天真无邪,两个人小手牵着小手。
曾响只以为她要与自己做对鬼夫妻,然而新婚妻子还在新房内等候,他已成家立业,不可能辜负曾家显赫名声和缘定妻子。
他退后半步,是做出决定。
沈吟替居同野抹去眼角泪花,又不是衔草结环报情报恩,炯炯有神的两只眼果然白长,没见到那女鬼也是恶鬼。他怜惜地望着人,无奈道:“至于么。”
居同野满目愤愤盯着沈吟,恼火他居然不感动,分明做有情郎怒瞪无情郎的模样。
茉娘垂下头,耷拉着,如离开艳阳光照的草。分明还能感觉到白天的骄阳似火,一入夜便凄切惨淡。茉娘猛地抬起头,双眼一如濒死之际血红暴突,青面獠牙丑态百出,嗓音尖细穿耳而过:“那你随我一并去吧。”
电光急闪阴风吹起,云影憧憧,支离破碎地投在暗青地上,如地狱大门敞开无数鬼影争入人间。
居同野脸色大变连忙冲上去,人分有情无情,鬼亦分之,他是瞎了眼才觉感动。
茉娘想她这辈子,从第一步起就行差踏错,从此入万劫不复之地。然而不复之地孤凄寂寞的很,她实在不想独自捱。
曾响挣扎着被倒拽,大声呼救,眼见整个人就要被拽入夜色之中。居同野骤然向前一扑,抓住他的手,两人大男人的重量竟抵不过一只小小女鬼。
沈吟盛怒,敢动他的人!撸起袖子就要朝前冲,他才迈出一步,就见身畔有个大红身影一闪而过,裙摆盛绽仿佛一朵婀娜多姿的鲜花。
“哪个狐狸精敢勾搭我相公!”
只听一声怒喝如炸雷,河东狮孔,新娘子的喜服在身凤冠已退,精细绣工的霞帔如蝴蝶双翅,手里却大煞风景地举着根长棍,棍子上红布彩绸还在,显然是临时从四人抬的花轿取下来的趁手兵器。
大红喜色本就辟邪,新娘子棍抡劈散黑影,棍在青砖地上重重一磕,仿若靡天禅音荡涤肮脏。黑影退尽,只余清清月华和众人。
沈吟瞠目结舌,他听说曾响的新妻出生诗书礼家,没想到这姑娘竟然也懂得驱鬼之术。
新娘子自酒醉中被憋醒,发现新婚相公不见踪影,还以为曾响已有了通房,趁她不察睡到别处,简直奇耻大辱。是以找了趁手兵器,要给那狐媚子些教训,也叫她一尝正妻厉害。谁曾想却遇恶鬼作祟,然而妒火烧得旺盛,哪里想得了许多。
居同野死里逃生,大喘气之余,就见一根粗棍横挡在自己面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只感觉周身笼着层层杀气。
新娘子只想找个人发泄,一时竟没注意棍下是个男人:“你是谁,大晚上不做好,竟勾搭我家相公!”
曾响瞥见沈吟脸青如铁面,慌忙解释:“娘子,这位是居大哥,和我同为捕快替大人办事的。”
沈吟也是发起火来遑论男女,勃然大怒道:“大胆刁民,当着本官的面也敢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