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改道西南,于路跑了四五天,没有碰到任何伏兵,只要再走两天,渡过野马川,就是铁勒盟友莫贺达人的疆界,人人心中欢喜,快马加鞭而行。这几日天色极为不佳,众人生怕在渡过野马川时碰上下雨,河水暴涨,夜以继日地赶路,堪堪到了野马川附近,只见天上乌云四合,黑沉沉地笼罩四野,铁勒举目观望,勒马叹道:“看来这场大雨还是躲不过了。大家快找避雨的地方。”
野马川附近山高路险,地势十分险恶,众人四散开来,几百人七零八落地躲好,只听见天上雷声轰隆不绝,电闪雷鸣之间,大雨滂沱而下。
柯绿华和李昶跟几个铁勒族的武士躲在一处突起的岩石下,看着眼前的雨水宛如瓢泼一般,近冬时节,还有这样的大雨当真罕见。李昶急着赶回中原,心如火煎,回头见柯绿华双眼沉静地盯着雨幕,静静地一言不发,心中蓦地想起这些天她话越来越少,跟初见自己那欢天喜地的样子大相径庭,莫非她有心事?
“铁勒大哥已派人给朱角王亢他们送信,他们几个会在安乐县城等我们,以后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咱二人再也不用分开了。”李昶对柯绿华道。
柯绿华听了,不答,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半天才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世上的事儿,哪里说得准。”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脸上闻言变色,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你又想离开我了?”
他声音里的抖颤让柯绿华低着目光,不忍看他。这些天她日日守在他身边,常常劝自己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算啦,跟着他,以往发生的事情,忘了算了。可午夜梦回时,总是回想几天前的晚上,李昶搂住自己时所说的“反正你记不记得,我都不在乎。”她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神态,每想一次,心中就难受一分,“他始终是个抢夺成性的人,看上的东西要抢,看上的人,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也是抢到手再说。今天他中意的是我,多少年之后若换成别的女子,试问我将何以自处?”
“回到中原,我会找个地方隐居,不会留在你身边。”她缓缓地道,声音就着噼啪的大雨和岩壁间的冷风,带着一意孤行的寒意:“我听说你是燕王爷的三王子,你堂堂皇家贵胄,让我跟着你,有些委屈了。”
李昶听罢,皱眉道:“你这么说,是气我一直把真正身份瞒着你么?我是个反贼,不得不处处小心。”风狂雨骤,他看着她,觉得她人虽然近在咫尺,心却远得让他难以触摸,呼呼的风刮得她衣袂随风荡起,她窈窕的身影直欲乘风离去,他不由自主伸手抓住她的衣袖,似乎真怕她就这样在风里消失——如果她不见了……,如果她不见了……他想不下去,只知道如果她不见了,上穷碧落,下捣黄泉,他都会把她找回来。
“我是谁,对你来说这么要紧么?”他又伤心又困惑地问。
“有一点。”柯绿华终于抬起目光看着他,他英气勃勃的脸庞,因为在坑洞里呆了两个多月,有些苍白瘦削,不过斜飞的英眉,冷峻的眼神,高大挺直的身形,样样昭示他不凡尊贵的出身——如果他不张嘴骂人的话。
她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他家的一个奴才呢?要不要对这个是自己主子的男人说,不喜欢他傲慢蛮横和冷酷无情,希望他为人能设身处地多为别人着想,希望他异日为君能多为天下苍生着想?脑海里回忆起当年出了高家镇,她在临水边第一次细细打量他时,觉得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强悍、难测,一个绝对不平凡的男子。
这样的他竟然与她在赌坊里相遇,人生的际遇难道真的都是天数么?
“你在涿县和破庙外两次强要了我,我心里也始终忘不了。李昶,其实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竟然对一个强犯女人的男子动心……”
李昶听她提起往事,他跟她越相处日久,越是悔不当初,此时叹息着道:“你还在气我逞强要了你?”他摇头,大大地叹气,“跟你在一起,当真一点都取巧不得。”说到这里,他又自嘲又无奈地笑了,也不管旁边还有躲雨的铁勒武士,突地单膝跪倒,双手拉着柯绿华裙裾,愁眉苦脸地道:“好啦,柯姑娘,我求你,我为了过去的事向你道歉,你别再记得我干的那件丧心病狂的坏事啦?”
“你这是做啥?他们看见了,在笑呢。”柯绿华大窘,脸颊火烧一般,拉着李昶,想让他站起来。
“我错啦。要是你肯原谅我,我就站起来。”李昶心中早已后悔他当初的放荡给柯绿华造成的伤害,有时候回想起自己长这么大,所做过的强取豪夺的事儿,就是一头冷汗——金坑里高得禄的一席话,让他知道这世上有些贱民之间的兄妹友爱,比之自己和同父兄长旭、晏之间的不知深厚多少倍;而高得禄那个自尽的妹妹,弃贵胄选一个卖饼郎,金钱地位在那样女子眼里,成了粪土一般。他以往自高自大,视贱民若蝼蚁,此时思之,当真既无知又愚蠢。此时紧拉着柯绿华群裾,他只是不松手。
“你先放手。”柯绿华见那几个士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和李昶,虽然不懂汉话,但人人脸上笑嘻嘻地,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柯绿华挣不开,又恼又急道:“别傻啦,快点起来。”
“那你还恨我不?”李昶眼睛盯着她的俏脸,爱极了她双颊流韵,脸赛桃花的羞怯,赖着不肯起来。
“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