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葱葱连滚带爬跑下了高台,笑了笑:“你认出他的脸了么?”
女人扭头去看屏幕里的男孩,镜头拉近过去,对方的眉眼变得清晰起来:“在这之前,我有见过他……”
“不,不对,”傅敛羽终于看向了他,眼神里却带了滔天的厌恶,“我问你,你认出他的脸了吗?”
女人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我如果答对了,你会……”
“答对?”傅敛羽的音调变得高起来,双手握拳,手臂上的青筋都暴起,“你怎么可能答得对,你对他有半点感情么?”
“你对你的家人,对我,对父亲,有任何一丁半点儿的感情么,母亲?”
傅敛羽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逼问着,面前的女人却只是看着他,表情都没有半点松动。
她还穿着那条蓝色的裙子,那条她在他面前从窗口一跃而下时,穿的蓝色裙子。
——带领着机器人军队的“母亲”不是别人,就是他那早已自杀死去的母亲。
“你在说什么,敛羽,”女人跪在了他身边,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哄着自己叛逆期的儿子,“妈妈最爱你,也最爱爸爸了啊。”
傅敛羽深吸了一口气,把胸口翻滚着的全部情绪压下去,哑着声音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觉得我们不是个完美的家的?”
“怎么会,我们一直都是最完美的家庭啊。”
“从父亲没办法找到一个更合适居住的地方?还是从你发现自己怀了个畸形儿?又或是父亲发现自己得了癌症?”
“你在说什么?敛羽,妈妈怎么会因为这些……”
“我小时候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看向我造出的机器人时,眼里的愤怒都盖过了你所能伪装出来的全部温柔,”傅敛羽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你知道你第二个孩子不会长成完整的样子,他丑陋,残缺,甚至可能智力不全,和你梦想中的完美家庭没一个地方符合。”
女人垂着头,握着裙子,身体不易察觉地在颤抖。
“他根本就不是流产的,你杀了他。”
“对,我杀了他,但我的本意并不是让他死亡,”女人卸下了她脆弱的表象,站了起来,抚摸着屏幕,“这个实验,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开始了。我试图把他与机器人融合,这样就能收获一个完整的孩子,我们家会快乐地迎接一个新生命,日子一如往常。”
她隔着屏幕勾勒着葱葱的脸,眼里露出遗憾来:“但我失败了,可能是你弟弟不够优秀,也可能是科技还没有那么完善,我不仅失败了,整件事也败露了,按照当时的法律,我将失去我所拥有的一切,失去你,失去丈夫,失去我们一起种的向日葵田,失去我们的家,所以我逃跑了。”
“但你的父亲,比我想象得,要更爱我。”
女人拖着不存在的手,像是面前有人在邀请她跳舞,大笑着围着傅敛羽转着圈,裙摆飘起张扬的弧度。
傅敛羽闭上眼不去看她,想着他读过的信。
父亲在母亲去世后几近崩溃,他违背了与政府的协议,偷走了母亲的尸体封存起来,并开始潜心研究一项惊世骇俗的实验。
他要复活他心爱的女人。
可以说是无心之举,在克隆母亲的大脑时意外得到了灵感,激活了记忆,那个承载了母亲全部记忆的机器人睁开了眼,牵着他的手,不需要任何引导,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自以为自己获得了成功,却在相处后发现了不对劲,“复活”后的母亲归根到底是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它的所有程序都由现有的记忆进行加工,它的所作所为无法脱开移植过来的记忆,当事情发展超出了它记忆涉及的范围时,它只会停滞不动,没半点反应。
绝望的同时,父亲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实验了,于是他把这一切交给了他的助手,并交代他继续努力下去,却不想在他交接的当天,助手把这一切卖给了政府,记忆移植手术开始大行其道,人类在与日益恶劣的环境奋斗了近半个世纪以后,终于找到了新的出路,他的助手成了里程碑式的英雄,大批大批的生命不仅被救起,还被延长到了无限可能。
但父亲知道这仅是个缓兵之计,更多的隐患依旧存在,弥留之际他确保了傅敛羽的安危,并留给了他一个“后门”。
这个“后门”,掌握了记忆移植技术的核心,足以摧毁所有现存的非自然存在的改造人。
“爸他猜到有一天你又会去追求那个把你害死的梦,而你也确实做了,蜂巢最顶端的实验,被融合的信使,还有你造出来的那个‘核心’——而他留给我的后门,你花了很久都找不到,干脆就一直把我在放在身边监视着。”
“你和你父亲一样聪明,既然你自己想明白了,那我也不必白费口舌了,”女人摊着手,笑着看他,“我要后门的钥匙。”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
“凭下面那个小家伙啊。”女人捧着他的脸,“妈妈怎么会忘记你送给我的礼物呢?我一直记得你做的第一个小机器人,其实除了生气,或许还有些别的想法,比如我的儿子到底是我生的,和我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机器人是完美的,不是么?”
她一打响指,看着傅敛羽的脸色变得很差:“反正就是个花心思的礼物,你要是喜欢,妈妈再给你做一个就好,对了,你的身体也要重做一个,怎么不用你爸之前给你造的那副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