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下一刻,恹恹没了精神的凤凰陡地昂扬起优美的脖颈,发出一声似痛苦、似欢愉的清唳。
双翼扇动,有遮天蔽日之势。
凤凰游走在雷网间,张大尖锐的利喙,野蛮地撕咬着每一根“网线”。
每发出一声清唳,雷电便骤然减少一簇。
不过是半盏茶的工夫,原本雷声轰鸣、彷如天崩地裂的末世景象,如云烟消散。
天是蓝蓝的天;
地上草木丰茂、鸟语花香。
宁谧,祥和。
唯有两人,傅藏舟、宿桢同天雷一起消失了。
白衣常春怔忡了许久,嗓音沙哑:“他们、他们这是……”
“阿春稍安勿躁。”黑衣常春试图稳着怀中人的情绪,“地官大人与恒王殿下非等闲之辈,看刚才的架势,应当无虞。”
白衣常春不知是信了对方的说辞,抑或是自我安慰,深呼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冷静:“没错!雷劫凶险,难保不会留下暗伤,大人他们肯定是养伤去了。”
被跟随者真心实意担忧着的鬼王大人,一时没心情去在意外界的事。
他静静地坐在一条翻滚着银浪的河流边,低头注视着水面自己的倒影。
许久,眼露一丝无奈。
小小声地咕哝:“桢哥……真傻!”
若有第三者在场,细细观察河水,就会看到银色水流下安静地“睡”着一条遍体鳞伤的金鳞神龙。
明明对方听不见的,傅藏舟自顾自地叨咕:“这是我的雷劫,您瞎掺和个啥子?现在好了吧,肉身被炸得连个渣渣都不剩,元神也差点湮灭了。要不是,要不是您功德深厚……”
从来没掉过眼泪的青年此刻眼睛红得堪比兔子眼了。
“小舟……”是隐约的,气息不太足的低唤,“莫伤心。”
“桢哥!”傅藏舟睁圆了湿漉漉的双目,“您醒了!”
话音未落,就见河中巨浪惊起,金鳞神龙腾飞,下一秒化作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男人的气色看起来与寻常无异——也可能是古铜的肤色易于掩饰脸色——他一把将发愣的青年抱在怀里:“小舟,小舟……”
千言万语,在这一瞬,俨然显得苍白无力。
傅藏舟闷不吭声,双臂同样用力,紧紧环抱着男人的腰身。
九死一生。
死里逃生。
满腹的心情无需言语表白。
相拥的两人恨不得就这样抱到天老地荒。
……不可能的。
傅藏舟的情绪终于稳定了,大脑重新获得思考的能力,便是些许急切,推了推男人:“桢哥您现在没了肉身,只是元神,《钧天耀曜仙典》尚没修炼到大成,很危险……”说着说着,反倒冷静了,“我封您为‘阎君’如何?”
宿桢一时没明白,低头看向怀中人:“阎君?”
青年苍白的面容难得流露着些许笑意:“嗯,我涅槃成功了,又有十万威信值,天道加封我为名副其实的‘冥司大帝’,也就是地官。”
冥司大帝是冥界最高统治者,拥有封地仙、阴官等一切权利。
“阎君的地位只在地官之下,”傅藏舟顿了顿,“封为阎君,便是地仙之首,桢哥不死而以元神独立存在,不但没有危险,还可以继续修炼《仙典》,或许有一日飞仙成圣。”
说罢,怕满口规矩的男人不同意,连忙补充:“不算是徇私,桢哥您跟我一起帮助过九洲与末世……您的功德不在于我之下,何况……”
何况您另有一个大气运者的身份。
事实上,鬼王大人心明如镜——若非不得已,这个世界的天道,宁愿选择桢哥成为司掌冥界的主人,而非自己这个“外来者”,甚至某种程度上,正是他这个“外来者”给这个世界带来了莫须有的灾祸。
所以,封宿桢为阎君,既出于私情,也是顺应天道。
宿桢静静注视着自家爱人,垂目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好。”
傅藏舟闻言勾起嘴角,是真真切切的欣喜……哪怕,明白了一切“真相”的他,知晓了天道的算计。
又有何妨?
能长长久久跟爱慕的男人在一起,他何必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耿耿于怀、斤斤计较?
便是轻咳了一声,头回使用这个封官仪式的鬼王大人,是些许尴尬与羞耻——
“以我冥司大帝之名,封聂桢为九幽冥界的阎君。”
伴着青年嗓音落下,宿桢微微一怔,脑海里多了许多玄妙的东西。
让人最讶异的是——
“九幽冥界乃小舟心核所在?”
且看,他们所在的地方,仰头灰蒙蒙的天空,不知几千丈高;
俯视,脚边是奔涌的大河,滔滔无尽头。
远眺可见方圆几千里一片雾茫茫。
纵横交错的河流,将大地分割成不尽相同的片片陆地。
傅藏舟点头:“嗯,准确地说,是我的……”迟疑了下,自己也觉得这样介绍挺奇奇怪怪的,“我的心脏。”
宿桢眼神沉静:“小舟愿意与吾说说吗?”
“不是不想跟桢哥您说,”鬼王大人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来话长,我怕说着说着,把我自己都给说糊涂了。”
宿桢闻言没再强求。
傅藏舟沉吟了一下下,转而对男人发出邀约:“九幽冥界与阳世或九洲、末世全然不一样,桢哥您要不要随我游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