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下那两阶台阶,走到顾子耘边上,他总觉得此刻美好得不真实,叫他如在梦中,唯有与这人挨得近一些,再近一些,方可稍安心中隐约的那一丝不安。
顾子耘忙完手上的事,眼角余光看到他,便转过身,语气自然地道:“今天如果不忙的话,便早些回来吧。”
他忽然转身,两人相对,距离又近,已叫他又有些心头发热,眼神在对方红润微肿的唇上凝住,又强行让自己的目光往上移,对上他明湛湛的眼睛,点点头,又问道:“有什么事吗?”
顾子耘微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东西要不要搬过来?”
许承山的心狂跳,在心里默默叮嘱自己一定要表现得稳重、再稳重一些,但是看在顾子耘眼里,仍然有着藏不住的小狗吃到了肉骨头似的小小雀跃。
这样终于不再冷冰冰的许承山,终于又有了一些熟悉的少年气的许承山,让他看着甚是心暖,心软,以至于,忽然升起一股冲动,他向前一步,几乎是撞进许承山的怀里,然后抬起下巴在他薄薄的下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的的一个轻吻,落在许承山的心里,却像是一个最诚恳有力的保证。
顾子耘目光落在枸杞上,忽地想起一事来,道:“我听说城中有个养济院,有心想过段日子,家里收拾停当些,赶在进腊月前去办个义诊,要走些什么流程,你替我打听一下?”
许承山沉吟道:“办义诊倒不需走什么流程,这是好事。只不过义诊既然办了,最好还是要施药。”
顾子耘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道:“这我也晓得,所以想着趁赶在腊月前,进山采些常见要用的草药备着。”
许承山却不赞同,道:“眼下进山有些危险,施药的事,你不必担心,往年将军也会征发城中和军中的大夫去养济院或是城中的贫苦人家聚集之处办义诊,寻常的药材都是有备的。”
顾子耘看着他沉稳的样子,既觉得有些陌生,又觉得很是心安,回想起从前,这人似乎便是少年老成的,除了最开始让他有些做哥哥的成就感,到后来,反倒是受他照顾的多,不禁有些感慨,又看时辰不早了,道:“好了,你抓紧时间出门吧。”
许承山点头,道:“好。我会早点回来的。”
顾子耘又想起一件事,道:“我一会儿也要出门去酒哥那里给他复诊,估计他得抓着我吃过晚饭才回来,你若是回来的早的话,自己煮碗水面吃吧,面我会擀好了放在砧板上盖起来的,菜橱子里还搁着一些熟肉,你看着当浇头。”
虽然不是很愿意自己一个人吃饭,但是这面条是人亲手做的自然不一样,于是便低头应了,又叮嘱道:“若是天黑了,就别急着回,等我去接你。”
顾子耘“嗯”一声应了。
许承山这才看了天色不早,出门去了。
许承山回了自己的荒凉小院,给马儿喂好了干草和豆子,饮足了水,出了登鹊巷,却不是往军营中去,而是去了将军府。
今日的将军府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许承山却敏感地觉察到,戒备森严了不少。除了林飞寒带来的亲兵,各个角落里至少还隐蔽了十数人的高手待命,不过想到昨天见到的那个人,他也并不意外这等架势,毕竟每年都要来这么几下。
他走到主院外面,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年约六十上下,脸红肤白,身宽体胖,面上无须,皮肤有光,乃是今上身边伺候的秉笔太监兼御内总管。许承山跟在林飞寒身边多年,知道些内情,很是识得这人,便很自觉地停下了脚步,退在一边,微倾过身子,行了一个抱拳军礼:“见过马总管。”
马春风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山儿呀,今日来找林将军是何事呀?”
他是皇帝身边亲随伺候的,更是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看着慈眉善目,一团和气,但是为人却是极方正、极义烈的,故而人都背后称他笑面金刚,还与林飞寒还有亦师亦长的情分在,许承山对他很敬重,故而被问话了,他便一本正经地回他:“末将是前来求见陛下的。”
马春风倒是颇为惊讶,他原以为这人是有事来见林飞寒的,于是又是笑眯眯地道:“那你可得再等会儿,陪着咱家这个老头儿聊聊可好?你们燕幽城里这几个月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主院里的东厢房内,当地安放着螭纹兽首的青铜鼎炉,里面还飘出幽幽沉沉的清檀香的气味,房间底下埋着地龙,是以整个屋子里都暖融融的,房间靠北安着一张华丽阔敞的紫檀雕花拔步床,层层叠叠的金纱帐子垂着、掩着,隐约只能看到里边躺着两个人影。
林飞寒还歪头睡着,整张右脸都埋进云朵似的蓬松的枕头里去了,露出的一小截玉似的脖子上,斑斑青紫、绯红的印子,似是暮春时节飘零的海棠花瓣。青鸦色缎子一般的头发散在枕上、半掩着他鲜花着锦般艳丽无双的容颜。年轻的大成皇帝已经醒了不知多久,撑着脑袋盯着身边的人,眼中有浓稠无比的爱恋。
林飞寒多年军旅纵横,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早都养成了自律的习惯,昨夜实是被折腾得狠了,这才比平日晚了不少起床,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张痴脸,见怪不怪地伸出手抵住那人的额头,想将人的脸移远些,便要起身,不提防被人捉住了手,五个手指尖儿挨个亲过去,亲完,又给塞回了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