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着脸把酒杯推开,真不知这些酒鬼们生的都是什么金刚舌头。
一旁的大黄突然跳了上来,如果忽略那桌子不堪重负发出的吱嘎声,身姿倒还算敏捷。它优雅地绕到酒杯前坐下,伸出舌头舔了舔杯中的酒,咂咂嘴,又抬起脸看了看绵枝。
绵枝不知怎地竟从那胖脸上瞧出了几分嘲讽和挑衅,一拍桌子不悦道:“继续啊!”
大黄斜他一眼,当真顺从地又舔了几下,上瘾似的喝起了酒。
半杯酒下肚,大黄似乎是醉了,圆乎乎的一大团摇摇晃晃了起来,绵枝还来不及伸手去接,便见它扑通一声滚下了桌子。
谁曾想,再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已变了一个样了。
“怎、怎么是你?!”
面前一出大变活人把绵枝吓得不轻,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睛,心想自己方才就舔了那么一丁点儿酒,不至于醉了吧?
摇光晃晃悠悠地站稳,转头冲绵枝笑了笑,微眯的眼眸中却泛着几分危险的红。
动物的直觉总是异常敏锐,绵枝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而就这一步,面前的摇光便突然扑了过来,欺身将他压在了床上。
绵枝自诩打遍天下无敌手,此刻却被摇光一只手给死死地锁住腰身动弹不得,只能一边推拒着颈间不断耸动的脑袋,一边高声叱道:“摇光!你疯啦?!你给我----”
叫骂尚未出口,已被身上的男人攫住了唇舌。火热的酒气喷薄而入,绵枝瞪大眼睛,瞬间没了反应。
第二十九章 破劫
雾年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远远多过了清醒的时候。剪银的生气似乎也已在这些时日里逐渐干涸,惶惶颤着红肿干涩的眼睫,却再流不出泪水。
今日倚星照例来施针,绵枝却不知去了哪里,剪银无处可去,只能回屋外候着。一炷香后,倚星从屋里出来,带着点儿歉意朝他摇摇头。
剪银甚至挤不出一点敷衍的笑意,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脚尖。
许是他的面容太过惨淡,倚星有些不忍地搂了搂他的肩,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这声道歉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剪银只当他是在自责治不好雾年,打起精神缓缓摇了摇头:“不怪你的。”
“其实……”倚星看上去有些为难,犹豫数次才继续道,“雾年的病并非心症。”
剪银终于抬起头,怔怔看向他。
倚星绞着眉,神色踌躇,似是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快说啊!”剪银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上前握住了倚星的手,带着点儿乞求催促道。
他在深不见底的梦魇中沉浮数日,那感觉就像在冰凉河水中反复溺毙,此时哪怕抛过来的是根一扯即断的丝线,他亦会视为救命稻草牢牢抓住。
倚星看了他许久,终于再次启唇。
“当年之事,雾年自觉遭你背叛,因爱生恨,衍出心魔。他与蛟魂珠心脉相连,躁动的蛟魂珠本该将你炼化,但你……”
倚星顿了顿,看了眼剪银,似乎斟酌了一番遣词:“有雾年的心头血在,绵枝又以羊族秘术护住了你的心脉,蛟魂珠便日日不安冲撞,心魔也愈演愈烈……龙族之心极为脆弱,这心魔日日盘踞咬噬着雾年的心脏,因而他只能向天请劫,既为拔情根,也为除心魔。”
“以往神君历劫是不容旁人干涉的,但自龙神入魔后,天下间水患不断,不日便会引致生灵涂炭的大灾,是以为天劫……这才会派我和智庾下凡相助。”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原本失了法力和记忆,雾年的心魔不该在劫内复发,却不知为何……”
剪银大睁着眼睛,几乎站不稳身形。宛若被人推下万丈深渊,脑内耳边皆是冷冽呼啸的风声,一片空白,只余嗡鸣。
到头来,他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人。
他早该想到,蛟魂珠无异于龙神的第二颗心脏,彼时那般境地,雾年的状况又会好到哪里去?
因爱生恨,衍出心魔……
雾年理应恨他,那时他视自己若珍宝,捧着一颗真心放在他面前,可他却用尖利的齿,将这颗真心伤得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原本只要他死了,被蛟魂珠炼化,一切便能结束。可偏偏他靠着夺来的心头血,自私地苟活了下来。
雾年心绞发作时的痛苦模样历历在目,而这样难熬的锥心之痛,雾年已因他受了这么多年。此刻又在劫内莫名发作,缘由更是不必多想。
可笑他,一直说着来助雾年渡劫,却只是害了雾年一次,又一次……
见剪银惊惶震颤,倚星垂下眼掩去眸中的精光。
他语气歉疚道:“其实我早便知道这些,只是……当年我因病离宫,对之后发生的事并不清楚。但你们的过往我都看在眼里,知道你是绝不可能有意害雾年。你和雾年都是我最珍视的人,我不愿为了救一人,而伤了另一人……”
剪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仿佛被点燃了本已死寂的灰火,激动道:“我能、我能救雾年,是不是?”
倚星沉声道:“心魔虽是魔障,却也有迹可循。这些日子,我已施术暂时将它压制在了雾年心内一处。但龙之心极为脆弱,我无法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