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装在囚车里,捆住手脚,蒙住眼睛,成了半个废人。半路驻队休息,车上被扔进一个人。这人一咕噜滚到我脚边,浑身散发着浓重血气。他在我脚边激烈挣动着,闷声和押车的士兵狠狠交了几轮拳脚。士兵估计没讨着好,怒喝道:“日你娘的狗杂种!老实点!”
“啊——”这人突然扯嗓子发出一声极度痛苦的嘶吼,“啊——”
几个小兵被骇了一跳,一人道:“这傻屌,他天王老子都成了丧家犬,还当自己是将军呢!”
“行了行了,这人带两千军和西州三万铁骑杠了三天三夜,能耐大着呢,上头要留着用,别给打死了,咱们吃饭去。”另一人劝道。
几人离去。
我侧过身,用背后的手摸到脚边这人的脸:“萧关?是萧关吗?”
他仿佛才认出我,爬起来,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嘶哑道:“陛下!”
“方夜阑呢?你怎么被抓了?晋王已答应我不与你们交战!”
他狠狠掐我的手臂:“方将军战死了!西州军北上,说他们是迎新皇赴京,要我们为新皇效力,方老斩了来使……陛下,您要禅位给晋王?”
我哑然无语。
“……”他浑身直颤,“方将军白死了,将士们白死了,苍北十年战乱中的无辜百姓白死了,十五年前的太子、二十年前的姜放都白死了!陛下怎么能让位给晋王!”
我试着安抚他:“这不是还没成吗,你别急,你伤怎么样?有别处的消息吗?”
“宋非呢?”他突然问道,“他死了吗?”
“……没,没有。”我解释道,“我们中途遇上伏兵,没正面迎击,分头跑,跑散了。”
他抓着我胳膊的手开始脱力、发抖,整个人缩在我脚边,低声哽咽起来。
我寻思着他哭得差不多了,碰了碰他:“朕这也是权宜之计,没别的法子了,朕对不住他们……你还能跑吗?一会他们吃饭回来,会靠着这囚车眯上片刻,钥匙在方才最后劝架的那人身上,腰间左数第二个环扣挂着的就是,对了,现在是晚上吧?”
他愣了一愣:“是晚上。”
“天黑正好,你跑吧……”
“那你……”
“得‘声东击西’,咱俩只能跑一个,你比我快……”
他默了默:“不行,我受伤了,不比你快,再说你是皇帝,我这么跑了,没法跟殿下交代。”
我笑了笑:“不是让你白跑,你跑出去,替我找云州燕王,我先已派了个人去,但怕他路上有了不测办不成这事儿。你见到燕王,就问他愿不愿意看到晋王当皇帝,不愿意就自己来,先帝当年心里想的是他……还有,良王不是东宫之……算了,让他善待良王,上辈人的事都掀篇儿了……”
他惊道:“陛下……你发烧了?”
“不是发烧那么简单,你别问了,再啰嗦谁都跑不了,”我急道,“燕王虽然心眼挨泥糊住了,但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好处,他比晋王好。再说,你想想宋非,他可能还活着呢。你过来,把我挪到右前角靠马屁股的那个角儿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窸窸窣窣动起来推动我的身体,低低道:“陛下,臣会回来救你的。”
我宽慰他:“量力而为吧,不行就好好过日子去,良王不会怪你,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乐意见别人过得好。”
说话间押车的几名士兵陆续回来,像往常一样,靠着囚车,三三两两歪头打起瞌睡来,只等片刻后军号吹响,继续连夜赶路。最后一名回来的是那个劝架的头儿,他往车里扔了两个馒头,两碗水,自己倚着车前的横栏开始打盹。
我和萧关摸起馒头,就着凉水吞了,中间晋王打着火把路过,远远瞧了我一眼。看我这一眼,他今夜八成是安心了,不会再过来。
萧关开始摸钥匙。
说实话,我心里并没有底儿,没把握能成,想的是豁一把,不成大不了被打一顿,反正现在晋王还不会让我死,看样子想劝降萧关,也不会让他死。
完全没料到,我这一点动静都还没听到,萧关就用冰凉的金属钥匙碰了碰我手心,写道:“成了,要开锁了。”
……我点了点头。只觉身前微微风动,萧关身上的血腥气忽然淡去,片顷,铁制的车门吱吱呀呀,缓缓摆晃,被夜风一卷,重重撞回!我翻身往外一滚,先一脚踢翻了一个兵,自己摔砸到地上,蒙眼的布带被枯草勾落。
众人大惊,一窝蜂围来。
“跑了一个!”有人喊道。更多人闻声而动,霎时整个行伍混乱起来,有人忙着按住我,有人忙着喊打喊追,有人去奏报晋王,我滚在人堆里,心惊胆战瞥了一眼萧关离去的方向,隐约看见他还在矮树丛间站着不走,遥遥朝我看来——
有一队人朝他的方向跑去,我这厢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忽见姜平容闲步走来,正挡住萧关的去向,淡淡向追兵指了指我的后侧方。
我顺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长手长脚的黑影疾风般穿林而过。士兵立即提刀追去。
闹至夜半,我搬进了晋王四哥的军帐。因祸得福,从此不用再住囚车。
四哥被我气得不轻,脸色不善,坐灯下盯我至天明。
我说:“他自己跑的,跟我没关系,我也没看见他往哪个方向跑。再说了四哥,他一个做臣子的,不让皇帝先跑只顾着自己跑,换你你乐意?”
他压住火气,淡淡道:“长河关大捷,良王也撤回萧关,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