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他问柯生生,你可以带我走吗?
他终天地惴惴不安,他饱藏了一包眼泪。
他想着柯生生,柯生生在某一刻也曾想起他,这个懦弱而胆小的小男人跪趴在他的面前,问他,你能带我走吗?
也许他们应该换一座城市呆着,这座城市太大也太空,太文明也太野蛮,所有人都能找到容身之所,他们却找不到,他们太辛苦。
他们可以去一个闭塞的小村庄,过田园牧歌一般的生活,无人打扰。他们也可以去一个繁华无比的大都市,灯红酒绿的光照不到卑微的蝼蚁,他们可以爱黑暗中活的自在。
柯生生没有想过,所以他那样狡猾,没有答应也没有回应。
可是那一天,段白华抚摸到了他的身体,他就想当然,柯生生模棱两可的回应代表同意。
他一直以为他会来。
最后他终于被合租的人发现不妙。勇士们揭发了他,他这个隐瞒病情的怪物!
太脏了!同性恋!还有病!
同性恋都是脏的!都会得病!
他们异口同声地谴责他,讨伐他!
这里的人个个无私而伟大,他们从来不会为了一己私利隐瞒或者怪罪什么,他们崇尚公平与法治,面对敌人同仇敌忾!
他应该接受审判,而他不能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
可是他听到窗外有个人说,柯生生将要有一套大房子,柯家奶奶留给他娶媳妇用的!他爹都得不到,全部留给孙子!多么开明的奶奶!
这是错的。
他的爱情是错的。
同性恋也是错的。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得了病。
这一刻他竟然想,都是因为他污秽的思想和yù_wàng,所以只有他得了病,他多么庆幸,他心中的神明是纯洁而无辜的。
他大吼,我认罪!我认罪!都是我的错!
他在屋子里翻滚颤抖,却没有人看顾他。他在地上打滚,血肉从他身上脱落下来。
村里确定要拆迁了!村民们走到村委大院中欢呼,好些人还在自家屋后抓紧盖房子。开发商那边来人说,别建!别建!卫星在上头看着呢!今天建了明天给你拆了!这是非法建筑!非法的!
他们闹,不要拿着国家来忽悠我们!都是黑心的开发商的鬼点子!黑心的村大队!他们小声骂,再大声嚷嚷,我要去告你们!
他们有了柯老太身先士卒的典例,他们相信政府的公正、村委会干部的黑心,但是只要他们相信法律,相信正义,他们一定可以争取回自己应该得到的一切!
村民们激动着互相劝慰,同时又互相打气,他们必须力争回属于自己的每一分钱!
他们要审判他。
村委决定审判他。
这群沉迷于喜悦的人们终于想起来村里还关着一个大怪物。
村民们顿觉双喜临门,他们要得到大房子,还要审判一只大怪物。
柯生生跟着热切的人群走入村委大院中。
他竟然见到了段白华。
他跪在村委大院中,他死不开口,然后对上了他闪烁的目光。
那目光那样炽热单纯,带着疯狂的爱意和眷恋。
曾经,段白华对他说,柯先生,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柯生生把冰块塞到他耳朵里。
现在,段白华竟然流出了泪水。
村民开始嚷嚷,“他这是忏悔了!”
“他有病!还有罪!”
“他这是悔改了!”
“果然!关一关他就害怕了!”
他们似乎达成了共识,同性恋有病,会得aids,他们罪无可恕。
“他这是鳄鱼的眼泪!”一个孩子说。
这声音引起了大家都注意,孩子的话都是最纯真的,只有孩子才能揭穿皇帝穿新衣的无耻谎言。孩子说:“我们老师教的!坏人的眼泪不能信!”
“老师说得对!”村民们附和道。
他脸上应该被刻上一个丢人现眼的“a”。
他有罪!并不是说他流了泪,他就可以得到宽恕!
人们讨伐着,却没有勇士上前去充当刽子手。
原本的刽子手应该是村医。可是村医的媳妇儿要生二胎了,他借着这个机会逃到城里,躲得远远的。村长不知该把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交给谁,他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点名道:“柯生生!”
柯生生是村中最英武的女人的孙子!
人群中传来看热闹的叫好声!
这时候人群主动四散开,露出一个男人,他眉骨奇高,眉毛浓黑,全身带着随时会烧灼起来的古铜色,发黑发亮。这人穿着泛黄的白色背心和挂满泥土的迷彩短裤,宽阔的胸膛上仿佛永远濡着汗液。整个人就是个移动的垃圾桶,走动时仿佛在簌簌落灰,当他大步走动,空中带起一阵酸辣强悍的汗味。
这男人得一米九左右,目光凶狠又冷漠,对于这里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他只是低着头,似乎在看,似乎没有看。
段白华的眼泪流淌都更加汹涌。他最爱的那个人将要给他判罪!
他们曾经形影相随,可是他竟然要判他的死刑。
他眼睛里突然淌出了血,人们吓得四散开。
村民躲他躲得远远的,他太脏了!
千万不要沾上他的血,沾了就完了!
柯生生的眼中露出了恐惧。
段白华在地上爬行,爬回那间土屋,继续流泪。
他的肺里长出虫子,脑脊液淌到地上,他的肠子里破了一个大洞,再被巨大的肿瘤添满。当他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