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剑挂在腰间,随着主人的步子漫不经心地晃来晃去。
他拼死要救的那个人,原来一直好好地活在世上。
琼楼玉宇中灯火未熄,任凤楼行走在其中,像一缕幽魂。
遣走了所有侍女太监,皇上和太后在慈凰宫中摆了家宴。李琅亲自斟酒,柔声陪着不是。任凤楼站在窗外,裂开的伤口依然在流血,浸透了脚下的土地。他看到李宜舟紧绷的表情慢慢缓和,别别扭扭地向太后举杯。
太后含着泪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衣袖掩面失声痛哭。李宜舟手足无措地握着酒杯,说明日要和裴承去攻打逍遥谷。
他们……终究是一家人。
任凤楼静静地看着这番风景,情丝锁好像还缠在他身上,轻轻一动就会再让他粉身碎骨。任凤楼忍不住笑了,脸上纵横交错的细小伤痕扭曲在一起十分可怖,谁也不会觉得他在笑。
冥主说前世今生太过可笑。
余落烟说洗尘池后不见前尘。
他不信不听不理会,抱着那把三生剑固执地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那缕残魂。
可他的裴行羽,是真的已经死了。那个将他抱在怀中要送他回家的裴行羽,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了。
“我输了……”任凤楼瘫坐在血泊中,仰头看着天空。夜色如墨,就像千年前冥主的玄衣广袖落在他眼睛上。泪水一串串落在血肉模糊的脸上,任凤楼笑着对夜空说,“冥主,我输了。”
前尘往事早该随着九天界一起腐烂在海水中,是他不甘不舍非要强求,游荡在世间苦苦折磨自己那么多年。
夜色如纱般落下来下来,任凤楼好像又回到了刚刚被海水淹没的苎萝礁上。半截烧焦的枯骨怀中空荡荡地抱着一团灰烬。
他蜷缩在浅水中,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烧焦的喉咙发出厉鬼泣血的声音。
“前世今生……哈哈哈哈前世今生……”
不过是……千年执妄,笑话一场。
只剩小米粒大的灯芯上,柔弱的火光轻轻跳动几下,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余落烟睁开眼,语气淡漠地阻止了还在往丹炉中添火的少年们:“歇会儿吧,别忙了。”
少年们停下手,茫然问:“师祖,你不是说时间紧急,要快些吗?”
“忙不忙的都一样,”余落烟从定魂灯中捻起一点余灰,“灯都冷了,没用了。”
这些少年都是鬼医门内门弟子,见状就知道大事不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劝师祖宽慰些。
余落烟倒是用不着别人宽慰,他把那盏生满锈的灯擦了擦,扔给了一个少年:“拿去扔到海里吧,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张平阳的尸体还挂在丹炉上,那一大池子用地火煨了多年的尸油也炼的差不多,让人长生不老眼看就能做到。少年抱着那盏定魂灯十分肉痛:“师祖,这东西真要扔?”
“扔了。”余落烟语气仍是淡淡的,“再多嘴一句,就让你去外门。”
少年们不敢忤逆,咬牙切齿地拿着那盏灯去海边,扔进了茫茫大海中。
余落烟一个人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半晌后嗤笑一声。
“古来无心常欢喜,凡尘总恨痴情人……”余落烟喃喃道,“枉你活了那么久,却连这点都看不明白。”
“师祖,师祖。”少年大呼小叫着冲进来,“逍遥谷外来了好多人,领头的还是在这儿长住的那小子。这贼窝是不是要被端了?”
余落烟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收拾东西回鬼医门去,别在这儿烦我。”
少年怔住:“师祖,你不走?”
“没人敢动我,”余落烟道,“我要等一个人,和他交代几句话。”
裴承手下的人训练有素,对满地的金银珠宝目不斜视,一心只杀谷中人。那些人多半都是被江湖令通缉过的,看上去各个眼熟,砍杀起来也毫无芥蒂。
李宜舟有些心神不宁,在谷中人的怒骂声中稀里糊涂就来带了他以前住的地方。
这地方很安静,谷中寻常人不敢靠近。李宜舟看到了那棵树,树下烤鱼剩下的半截木炭还堆在那儿。
最后一次在这儿烤鱼的时候任凤楼喝醉了,脚步踉跄地在火堆旁舞剑,几回差点踩在火上。李宜舟去扶他,师父就软绵绵地倒在了他怀里,眼角湿润着,不知是不是泪痕。李宜舟不太相信任凤楼会是喝醉了哭的人,那个大魔头只会笑着掐断别人的脖子。
余落烟从林中走出来,半边年轻俊秀半边苍老可怖的脸,向他挤出一个笑容:“任凤楼死了,你知道他死在哪儿了吗?”
李宜舟差点笑出来,那笑意堪堪僵在嘴角。他说:“那大魔头长生不老,我老死了他都能继续撩拨小美人。”
余落烟道:“他真的死了。”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中午的饭菜真的洒了。
李宜舟很想反嘲回去,可血管中的液体却在一点一点被冻僵。“哈哈真好笑”和“你不是也死了吗”这种说习惯的烂话堵在喉咙里,他再怎么用力都吐不出来。
余落烟站在阳光下静静看着他,这老僵尸神情平静毫无波澜,看得他的心窍在恐惧中一块一块裂开。
第十六章
任凤楼怎么会死呢?
李宜舟看着余落烟的眼睛,试图从他浑浊的眼球中看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来。
余落烟歪着头看他,又一次问:“你知道他死在哪儿了吗?”
李宜舟莫名放松下来,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你连他死在哪儿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