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不是我阿爹择定的!”泰安出声打断他,声音有些闷闷地,“是我自己要嫁的。”
认人不清,她情爱错付,没听阿爹的劝诫,被贼人所欺。
小太子叹口气:“他也未必就真的从来不曾动心。”
他犹豫了一番,却还是没将她亡故之后驸马的情状告知于她,反倒又转头说起了他们如今的现状。
“父皇虽解了我的圈禁,但是朝堂上却绝不可掉以轻心。太傅自尽保住名声清明,又与我划清界限。太傅身后的纯臣清流,如今以中书令裴郡之为首。”
他剜去胸前一块血肉换回纯孝声誉,加之父皇大病初愈,即便是裴郡之也不会选择在此时坚持废去他的太子之位。
但若是再等一些时刻,父皇重病的风波过去,废太子一事极有可能再度被提上日程。
“对于裴氏来说,这一条路几乎无解。他们既然已经得罪了我,就只能将废太子一路走到黑。但是太傅死后,清流一党也并非铁板一块。父皇此时并无其他子嗣,冒然废太子也未必会得到所有纯臣的支持。”小太子说。
“所以,这给了我最后一次反击的机会。”
泰安仍是懵懵懂懂,问:“怎么反击?”
小太子却缓缓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我困了。”
泰安哪里肯依,跃至他的枕头旁边,小指头像根细棍戳着他的脸。
小太子被她扰得够呛,眼皮子都懒得抬,只闷声闷气地说:“若是裴郡之执意弹劾太子失德,要废弃我太子之位,以他的威望,即便废太子之事不成,恐怕裴氏一门此后都将与我对立。”
“除非…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替我说话。”他说。
泰安睁大眼睛:“谁?”
小太子长出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太子太傅裴县之的嫡yòu_nǚ,未来的太子妃,裴安素。”
中秋夜杨氏之事后,若论这世上有谁的处境比太子卢睿还要尴尬,恐怕唯有裴安素一人。
皇帝年过三十,膝下却唯有一子,眼看即将成人,且那人平日里端方仁孝,对父亲太傅尊敬有加,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婚期已经昭告天下,定在明年年后完婚。裴安素自请期下定之后,已停掉宫中宴请专心备嫁。
可是一夜之间风云变幻,太子失德逼/奸/乳母,父亲愤而弹劾血溅金銮殿,一半是为了错付的师生情,一半也是为了掌上明珠的裴安素。
失德太子,迟早被废,如何敢嫁?她悲从中来,哭得惊天动地,却只能老老实实穿上白色的孝服,替父亲诵经祈福。
“太傅死后,裴家小姐需要守父孝三年。”小太子缓缓睁开眼睛,盯着朱红色的帐顶,继续说,“婚期自然是不复存在,但是关键是…这份婚事是否还做得数。”
泰安身在宫廷,自然明白其中关窍,点头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为结两姓之好,太傅不满意你意欲退亲,的确需要行事过激一些才能达到目的。”
所以才会这样言辞激烈地弹劾,所以才会血溅金銮殿以彻底决裂。
但是不对呀!泰安说着说着,又突然琢磨出了些其他的意味。
太傅死后,裴安素的处境如此尴尬。若是太子成功被废,太傅身亡,谁来主持大局帮她退亲?若是太子未有被废,又有什么理由来退亲?她难道要嫁给已经视裴氏一族为仇人的太子吗?就算太子真的被废,她受皇帝恩泽得以退亲,父孝三年之后,她年将十八,已是大姑娘。又曾与失德的太子定亲,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迎娶呢?大司马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一枚废子,再变回联姻的秒棋吗?
泰安越想越心惊。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裴安素分明如同走在百尺千幢之上,行差踏错寸许就要坠入万丈深渊。
同为女子,她太清楚裴安素此时能做的选择了。
无他,唯有一招,简单明了。
自戕。
她自戕,才能够再次掀起原本已经平息下来的弹劾太子的声浪,才能够避免嫁入东宫被太子折辱,才能够为家族兴亡做出贡献,维护住裴氏一族在清流纯臣中的声望。
可是这不对!真的不对!
泰安猛地睁大眼睛,小太子曾经说过,太傅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位嫡yòu_nǚ,珍宝宠爱如掌上明珠,就连血溅金銮大闹朝堂,也是不愿女儿嫁给一个逼/奸/乳母道貌岸然的人渣。
这样爱惜女儿的太傅,怎么会置爱女于这般不得不死的境地呢?
除非…泰安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揪住小太子脸侧的碎发:“当日,太傅是撞壁当场死的,还是延医问药之后死的?”
小太子目光晦暗不明,微微点了下巴:“太傅触壁,额前鲜血如注,却仍能自主站起,力数我失德罪状,声如洪钟气势镇人。父皇哪敢让他这样满面鲜血地站在朝堂上啊?延请宫中御医替太傅诊治,以墙土香灰敷额,再以厚棉布层层包裹密不透风。”
“只是回府之后不久,太傅高烧。不足二日牙关紧闭面肌痉挛,颈部僵直,口鼻出血而亡。”小太子说。
第14章 相见
太傅,不是自尽,而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