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先是惊讶,而后细细思索,又渐渐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
太傅血溅金銮,本来就不是真心求死,而是为了和太子划清界限,废弃太子取消婚约,甚至将太子顺势诛杀斩草除根,以免后患。
帝后大婚四年,后宫之中一无所出。太子废立之后,朝堂风云变幻,也给了蠢蠢欲动的臣子更多的可能。
只是太傅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一场做戏,却被将计就计的大司马捉住漏洞一举拿下。裴家元气大伤,无力完成退婚的棋局。而现在进退维谷的太子妃裴安素,则一并成为了裴家的弃子。
她自戕,学着太傅血溅朝堂,裴郡之便可守着她的尸首对着君王群臣再哭一场。于是不久前才剜心救父的太子爷,又要陷入一场又一场弹劾的风波中。
“裴安素若是不想自戕,大约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小太子侧过脸,坚毅的下巴绷成一条线,嘴唇抿得紧紧的,“嫁给我。”
“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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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裴县之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落葬。
太子病体初愈,却于深秋清晨身着石青色的常服,一身素净,跪在太和殿前纹丝不颤,声如洪钟:“太傅效忠致身,仗义秉节,定万世策,丰功盛烈。儿愿替父皇亲往吊唁,以示皇恩浩荡。”
皇帝亲自走下龙座将太子扶起,满眼赞许:“我儿仁德,乃我大燕之幸”
就此,恩准了太子亲往太傅府中吊唁。
小太子临行之前回到东宫,被泰安絮絮叨叨地强压在书案前坐下。
“你这是去见未婚妻,懂不懂啊?你要说服她嫁给你啊,不收拾得干净利索一点怎么打动人心?”她站在椅背上,费劲地束起他的头发,努力在脑后扎成高髻。
小太子忍着不耐,冷言回她:“…裴安素只要不是蠢到家,此时都该知晓除了当朝允婚投诚于我之外,她再没有第二条活路。”
裴家女或者太子妃,二者只能择其一。太傅亡故,无人替她撑腰,裴家还要利用她的死来弹劾他,她若聪明,就知道此刻应该与裴郡之决裂,彻底和他站在一起,入主东宫做他的太子妃。
泰安却不以为然,掰过他的脸认真叮嘱:“裴安素再姿态端方,也是待字闺中的闺阁女子,对未来夫婿不可能不有期待。你要是样貌丑脾气坏又讨人厌,她见了你,搞不好会坚定去死的决心呢。”
说完,又顺手望他衣襟上滴了些玫瑰露。
她左右摆弄着他的脸指挥道:“哎对,笑笑…不是这样笑,微笑,微笑懂吗?唔,这样看,帅多了。”
小太子一面龇牙咧嘴地做着表情,一面吐槽她:“这些讨女人欢心的法子,你都是从李彦秀身上学来的吧?…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靠女子上位,我最不齿…”
泰安冷哼,一掌拍在他嘴角:“那你这般任我梳妆打扮,莫非等下要相会的,是个男子?”
“还不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她笑着说,后退两步歪着头看他,眉眼弯弯像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好看多了。”
真的是好看多了。这些天来待在宫中,他养得白皙许多,衬着下巴上刚冒出头的青色,显得成熟坚毅。长眉俊目,倒也有几分fēng_liú意态。
“你阿娘一定长得很好看。”泰安坦率地赞赏。
小太子却听出她言外之意,背过身的瞬间,抿唇勾了勾唇角。
“走吧。”他正了衣襟,素服素发,迈步走出正殿。
那本《圣祖训》被他贴胸放在心口,里面夹着因为即将出宫而兴奋不已的小公主,纸片鬼泰安。
太子到时,裴家人已经整齐列队等在府前,见到太子便屈身行礼,礼节一丝不苟挑不出半点错处。
小太子一眼就认出站在众人之中的裴安素,穿着白色的孝服,柔顺地低着头。
他上次见到裴安素,还是在去年的牡丹花宴上。她样貌艳丽,又是家中受宠的yòu_nǚ,活泼又张扬,像她头上戴着的那朵黄牡丹一样吸睛。
他那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陈家女和裴家女,他是必定要二择一,娶回东宫做太子妃的。
若是选定了陈皇后家的内侄女,就势必同父皇一样,一辈子做陈家的傀儡。
他不愿意。
何况他日皇后若有亲生儿子,又岂会因为侄女的缘故,就放过他的性命?
不娶陈家女,就只有裴安素一个人最适合做他的太子妃。
花宴之上,小太子格外上心,几次三番赐下攒盒来。
第二日中,他又在太傅面前表现得有些恍惚,受了太傅责罚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只是隔了几日之后,在东宫的书房里,挂上了一幅娇艳若滴的黄牡丹图。
牡丹旁“国色天香”四个大字,写得力透纸背又心事绵绵。
这是一招险棋,小太子提心吊胆数日,却始终没有听到裴家yòu_nǚ定亲的消息。
若是太傅不愿嫁女,就会为女儿择定夫婿。可是太傅迟迟未有动作,说明...也对太子妃一位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