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开口道:“渚巽从前,和你现在认识的她,是两个人。”
夔的目光和张白钧的在后视镜碰上。
“继续说。”夔道。
第88章 再访无动山庄
张白钧道:“自从养父死后,她性格变得偏激暴力,始终没有收回来,有一段时间,她成日和人打架,身上尽是伤,我怕师父惩戒她,便没有告诉师父,那时我们都在市区上学,一直住在芙蓉观,有一次我找不到她了,情急之下,跑到当初她养父溺亡的河边,看到她差点就要跳下去。”
张白钧停了会,回想起那个时候渚巽的模样,仍然心有余悸。
夔不由自主握紧了昏睡中的渚巽的手。
“她报仇之后,我师父发很大的火,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生气,他将渚巽带去青山严厉教导了两年,并令她发下重誓,之后,渚巽和我一起,成为了天师,走南闯北,性情才渐渐恢复成现在这样。”
张白钧至今仍记得,那个站在一地尸体当中的渚巽的背影,她转过脸,头上身上都是血,却不是她自己的,她反复练习青鹿山人传授的道术,加以钻研,无师自通,收服厉鬼,以此虐杀了那些害死养父的人,又以自己与生俱来的强大灵力,净化了厉鬼,令它往生,一桩杀孽,一念慈悲,如镜子正反面,折射出渚巽复杂的灵魂。
张白钧永远忘不了,渚巽在杀人后那个一闪即逝的微笑。
他用力闭了下眼,说:“我不想再看见过去的那个渚巽,所以她不能再放纵自己的法力,你明白吗。”
夔没有回答,静静地抚摸渚巽的头发,望向车窗外。
·
渚巽伤养好后,夔开车带她去了青山后山一处陵园。
墓碑形状各异,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百年前,最近的是昨天,光阴在这里变成了由石碑标注的节点。年代久的碑用的是粗糙的青灰石,上面苔痕点点,不若新碑洁白光滑,雕刻花纹和镇墓兽也比新碑简朴。
死者为归人,生者为行人。一排排静默的归人冢,偶尔有行人前来洒扫,祭奠。行人与归人,相距比宇宙的上下左右四方虚空更加遥远,那是不可逾越的生死鸿沟、阴阳天堑。
渚巽拿着一把短笤帚,弯腰弓背,仔仔细细地将一块旧墓碑扫了一遍,连边边角角也没漏掉。
末了,她拿出一束盛放的重瓣菊,和瓜果香烟,很用心地摆在了墓碑中央,最后在石座上的小香炉里上了三支香。重瓣菊有鲜黄的,有皎白的,错杂相间,分外明丽,在一片青灰寂寥中成了触目的点缀。
接着,渚巽安静地磕头。
随后,她拿来一只烧纸用的油漆桶,开始拆黄纸,那是从陵园门口买来的。
夔帮她烧纸,一阵风吹过,火顿时旺了起来,熊熊燃烧。
夔忽然开口道:“你没必要束缚自己,做真实的你就很好。”
渚巽抬头望着他,苦笑道:“我希望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不过,我对青鹿山人发过誓,不得再滥用法力,走上邪路,迷失本心。”
夔紧紧皱眉:“你没义务对他负责。”
渚巽无奈道:“可他算是我的老师,将我领入天师之路,对我恩重如山。”
她沉默了一会,又轻声说:“我手上沾过血,那改变了我,但我没有后悔过。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不是一个凡人,身为凡人,那种无能为力感太折磨人了。”
夔沉声道:“以后不会了,我来保护你。”
渚巽不禁笑了,开心道:“我知道!”
夔望着她的笑容,表情逐渐柔和。
烧完一堆黄纸,渚巽对着墓碑上的照片道:“爸,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你说过要帮助别人,我身为天师,一定会做到。”
她显得十分温和,夔望着她,想起了红眸的渚巽,两者的差异太大,就像两个割裂的人格。而后者,无疑就是沧巽本人的投射。
回程路上,渚巽累得睡着,做了个短梦,梦里是十年前。
……
雷声隆隆,大雨瓢泼,清洗了夏日的乾坤。
渚巽一件黑色t恤衫一条牛仔裤,帆布鞋子有泥,头发被雨水浇得根根分明,皮肤在雨天呈现一种别样的冷色调。
高考完毕,谢师宴散后,渚巽和普通人圈子最后一点联系,正式宣告结束。从此以后,一道分水岭将她的人生和那些普通人彻底隔绝。
到了山上,雨还是没有停,白茫茫的雨幕在天地间织成水帘。
渚巽撑着黑伞,抱着一束花,来到陵园,数着台阶,找到属于自己亲人的墓位。
墓碑上的照片是个朴实平凡的男人,脸上有岁月风霜留下的痕迹,笑得憨厚局促,一看便知很少照相。他和渚巽长得一点也不像。他是渚巽的养父,是个自食其力的拾荒者,后来开了废品收购站,供渚巽衣食住行、念书上学。
十七年前,正在回收废品的男人在一个雾蒙蒙的清晨,发现了路边襁褓中睡着的小宝宝,里面有一封帖子,写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