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白钧和春水生从迷蒙状态下清醒,张白钧一见柳姥姥失去了抵抗力,立即用符箓封印了柳姥姥。
柳姥姥失去力量的灭之心骨,迅速衰老,脸上皱纹堆叠,身体佝偻,满头枯草一样的灰黄色头发,望去起码有几百岁。
春水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渚巽、夔、唐正则汇合过来。五个人一起看着柳姥姥。
柳姥姥衰弱地眼睛都睁不开,自言自语,不知在念叨些什么,张白钧俯身去听,发现她叫的是“七郎,七郎”。
张白钧疑惑道:“谁是七郎?”
“是我。”一个嘶哑的嗓音响起。
众人回头去看,竟是那一进村遇到的老头,只见他站在那里,一手牵着那个蓝布肚兜的小娃娃,小娃娃含着手指头,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唐正则道:“你们是夫妻?”
老头叹了口气,说:“曾经是。”
接着,他讲了一个故事。
老头姓杨,生于明代应天府,人称杨七郎,是个锦帽貂裘的倜傥少年,于上元节邂逅了待字闺中的柳氏,柳氏娉娉袅袅,面如开莲,花灯下无限温柔,两人一见生情,皆意有所属,不久便行媒妁之礼,一嫁一娶,结为夫妇。
婚后二人情浓,倒也过了几年琴瑟和鸣的日子,只是杨七郎血气方刚,素来fēng_liú惯了的,加上柳氏无所出,他便在与之交游的女子中娶了房貌美小妾,颇为宠爱,不久小妾有了身孕,生下一个男孩。
老头平静地说:“有一天我回到家里,发现我那小妾青梅无缘无故地死了,郎中说是暴毙,查不出原因,之后我便将孩儿交给柳氏抚养。”
可是小孩不到三岁,也死了,同样是青天白日无来由地暴毙身亡。
春水生再度念了句佛号。
张白钧不以为然地问:“是柳姥姥杀的吧?”
老头皱如鸡皮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讽笑,点了点头:“不是没怀疑过,但柳氏素有贤名,甚至因为自己不育,将她的一个通房丫鬟,抬成了我的侍妾,若不是那丫鬟与我同床时说了梦话,泄露真相,青梅母子俩永远不会沉冤昭雪。”
张白钧嗤地一笑:“你既然娶了柳姥姥为妻子,就该一心一意,把小三抬进屋还生了个儿子,你老婆当然要发疯了,当然,连累无辜的小孩,是她不对。”
老头沉默,半晌答道:“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唐正则问:“后来呢?她是怎么成了妖怪的?”
老头说:“我得知真相后,就立下休书,将她送回了娘家,此后我们恩断义绝,再无相见之日,我不久便再娶,直到儿孙满堂,寿终正寝,她忽然出现,已经不能算是个人,将我掳来了这个荒村,用妖力造了方结界,每个夜里,都重现我们当年上元节相逢之景,企图打动我,并维持我的寿命,希望我回心转意。
“她一直在钻研那枚黑舍利子,费尽心血,却仅能使用一丁点力量,后来妖力不继,寿数将尽,她便铤而走险,引诱年轻力壮的男子来此,骗走他们的阳寿,给自己续命。他们的魂魄被拘在每夜的上元节幻象中,街上所有人,都是柳氏害过的冤魂,这一切都是造孽。”
老头长叹一声,说不尽的沧桑与疲惫:“我昨天本打算答应了她,哪怕永世被迫和她绑在一起,也想让那些无辜的冤魂解脱,却不了来了个魔,利用了她的执念,也利用了你们。”
柳姥姥蓦然抬起头,她目不能视,两耳失聪,却好像看见了杨七郎,也听见了他的话,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春水生望着那蓝布肚兜小娃娃,说:“这孩子,是施主当初的长子吗?”
老头摇头说:“不是,他是柳氏捏出来的。”
他枯瘦的手掌落到那娃娃头顶,摸了摸,娃娃浑身发光,化成了一朵小小的蓝色龙胆花,轻轻飘下,春水生不禁伸手接住,念了句佛号,龙胆花化作了一点光芒,慢慢消失了。
老头神情有些复杂:“我希望你们不要将她魂魄打散。”
渚巽说:“我们会将她带回天监会,接受公法审判。”
老头眼神流露出释然,他慢慢走到柳姥姥面前,蹲了下来,枯瘦的手握住了她同样鸡爪般苍老的双手。
这一时刻,老头眸子闪过一丝光彩,隐约可见当年杨七郎的影子,往事回忆过眼烟云般在他心里流过,最终风平浪静,了无痕迹。
杨柳,杨柳,曾为人羡天仙配。
杨七郎缓缓开口:“柳玥,我对不起你,希望你下辈子看得通透,活得自在,嫁给真正的良人。”
说完,他闭眼,化为一粒光芒,与许多其他得以解脱的魂魄一起,升上天空。
柳姥姥先是面无表情,继而嘴角下撇,眼泪夺眶而出,五官皱缩,无声地号泣。
随着她的哭泣,四周花园开始变化,所有花朵都脱离枝头,飘浮起来,继而散作千瓣,枝叶、山石、凉亭,也一一瓦解,消逝。
柳姥姥的妖力在迅速消失,这座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