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路总是崎岖不平,险象迭生。更何况敌暗我明,此时出手,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哪个都不沾边。
陆小凤说:“明早我们再动身。”
叶障目眨了眨眼睛,应道:“好。”
他每次回答别人的样子都很乖很乖。
而这柄很乖的罗刹剑平静地坐在房内,目送着两人离开。陆小凤回头看,那人慢了半拍,却还是姿态端正地朝他微微颔首,这是非常礼节性地告别。浑然天成的贵公子姿态,使得罗刹剑莫名带上一种,连岁月都漫不经心的迟缓感。
那是天生的迟钝,却也是恰到好处的温和涵养。
陆小凤走向自己的房间,走着走着叹了口气:“我曾经觉得他和你很相像,但我错了。”
“哦?愿闻其详。”
陆小凤没回答:“当他拔剑的时候,我觉得他和西门吹雪很像,但我还是错了。”
花满楼淡淡道:“人本来就是多样的。”
“你要知道,即使是我,有的时候也会不那么聪明。”
“所以你更该多看看,而不是只停留在片面的猜测和怀疑上。”
陆小凤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多看看他。”
小楼的灯被熄灭。
此时天至三更,夜色正浓。本该进入睡眠状态的陆小凤在床上半晌没合眼。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糟乱纷扰的线索已被理清,但是有关某个人的信息却迟迟没有头绪。
陆小凤翻了个身,突然想到,在询问叶障目时,叶障目的第一反应是问自己过去后应该做些什么。骇然之下陆小凤猛地坐起来,他摩挲下巴:这是潜意识的默认,叶障目根本没想过拒绝。
陆小凤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所以,在这人心中,自己其实也是所谓的‘权威者’咯?
关于上位者的诸类发言突然失去了神秘莫测的感觉,那些沾着腥风血雨的烟雾被什么东西一扫而空。陆小凤想着想着,摇了摇头失笑:竟是这样天真的璞玉。
白玉无瑕,就不应该被人为玷污。陆小凤握紧拳头,他下定决心:一旦出了什么事,就算拼尽全力,他也会将友人摘出的。
还有,明天要去问问叶障目关于‘权威者’的定位。
把他当成权威者还好说,陆小凤自认自己不是个坏人。可是若被别的有心之人迫害,那就不妙了。
。
吃过早茶后,三人便在庞大的珠光宝气阁里寻找小楼。
花满楼问陆小凤:“霍休是怎样的人?”
陆小凤是霍休的朋友,他应当是了解这人的。
陆小凤答:“一个爱喝酒,武艺高超的有钱人。”
他也说不出更多了。
陆小凤的确对每一个朋友都十分用心,但他的朋友实在太多了。就算是他,也做不到面面俱到。
“你见过他用武?”
“没见过。但我知道,他练的是童子功。而且一练就是几十年,这样有恒心的老光棍,天下绝对不出十个。能坚持练下来的人也就必然是武功登峰造极之人。”
花满楼:“你觉得霍天青可信吗?”
陆小凤点头:“他心爱的女人在霍休手里,在这种时候,他不至于说谎。”
“上官丹凤?”
“上官丹凤。”陆小凤凝视着花满楼,“你真的恋慕上了她那个姊妹上官飞燕?”
花满楼轻笑着摇了摇头:“她表现得实在是有些太着急了。如果她能收一收浮躁,我大抵能真的对她抱有十足好感。”
陆小凤注意到叶障目一路都没说话,故而向前一步轻拍叶障目的肩,笑他:“你怎么一直不作声?”
叶障目回以茫然脸:“?”
一看就是对男女之情不感兴趣的剑客。陆小凤大笑,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揶揄他,只是道:“对了,我想问问你,你所谓的权威者是什么?”
花满楼不禁侧目,他也好奇叶障目会给出怎样的答复。
叶障目“啊”了一声,思索了半晌,很认真地回答他:“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这是自古以来的常识,大家都是这样定义的。”
陆小凤缓缓睁大了眼睛:“我以为你会像江湖中人一般,以义气或者是武力为准则。”
“你若是长袖善舞,胜友如云,天下无处不知你的名声,那你也会以义气待人。”叶障目望着他,平静地道:“你若是武艺登峰造极,自觉盖世无双,在你之上的仅有寥寥几人,那你也会以武力为准则。人是一种以自己的思想为基点,然后出发的生物,你可知否我的意思?”
陆小凤笑着道:“我知晓。我更是知道了一件事,你必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
“也许吧。”
叶障目摩挲着自己的剑,垂下的鸦黑眼睫流露眼底的细碎淡漠:“我不够聪明,所以只能盲从前人的影子,追随时光末端里的只言片语。你若是在午夜时分回首展望漫长的岁月,你或许也会生出如我一般奇异的想法。”
陆小凤摸摸下巴,问出了昨晚一直徘徊在心中的问题:“那我之于你是权威者吗?”
叶障目一愣,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陆小凤,里面流露出丝丝困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所以就是不是咯。
陆小凤尴尬得脚趾差点扣出一座万梅山庄,揣着□□湖的架子,他勉强虎起脸:“既是如此,那下次作决定时就别答应得那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