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的都是最细致缜密的人,他们早已将过程演练多次,没有出任何纰漏。
灵鹿拉着玉车凌空飞起,绕着城池飞过数圈后,便直接飞向城内,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钟楼,又名摘星楼,位于碧落城的中心,是这座城最高的地方。
摘星楼顶层,国师闭眼盘坐,灵鹿早已拉着玉车飞远。
他头戴白玉冠,身着深蓝色长袍,点缀着点点银光,外罩一层轻纱,整个人气质冰雪般冷冽。
俊美的容颜近百年也不变,一头青丝却早已成华发。
感应到城外阵法完成,国师默念了几段古怪的咒语。
刻画的阵法铭纹依次点亮,从镶嵌的巨量灵石中吸取能量,待到整个阵法都显现出来,城中几处阵眼突兀窜起火红烈焰。
火焰从几个阵眼窜出,迎风暴涨,在阵法作用下,像是遇到沸腾的滚油,迅速铺展开来。
火舌舔舐着木质的房屋,席卷过寂静无人的街道,滚滚黑烟冲上九霄,炽热的热浪翻滚着涌向城外,将夜空照得通明。
旷野死寂,只能听见木头焚烧的咯吱声。
国师淡然坐在城池中央最高的楼上,他的眼瞳渐渐覆上一层浅金色,看见了属于亡魂们的世界。
*
本是残破寥落的危楼,变出灯火通明笙歌醉梦的模样;
原是尸骨枕籍的街道,显出江南烟雨浸润而出的风韵。
在点火之前,还是一派繁华盛世之景。
国师从高处俯瞰全城,浅金色的眼瞳微微眯起。
衣着华贵的亡魂在街头狼狈逃窜,躲避无端窜出的烈火。
他们拥挤着,推搡着,向火焰还没卷到的地方跑去。
“啊——救命——”落在后面的亡魂,一旦沾上火焰,便爆发出刺耳绝望的尖叫,疼得满地打滚,也无法摆脱附骨之疽的纠缠。
直到无力挣扎,颓然倒在地上,才缓缓地被焚烧殆尽,灰飞烟灭。
劫后余生,跑在前面的亡魂还来不及庆幸,便被前方转角处的金红色的火海吞噬,只余剧痛之下的咆哮嘶吼。
付出惨烈的代价之后,混乱的逃生队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状况,浩浩荡荡奔向最后的希望。
“去城门!去城门!”
“快!出城,离开这里!”
只有出城才能摆脱这些古怪的火焰!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谁也没注意到,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的国师。
他的双眼波澜不惊,并非超脱世俗,而是近乎麻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亡魂化为飞灰,彻底消逝之前还要受尽折磨痛苦。
不过是三载春秋,在岁月长河里渺小如浮沫,却让凡界万里土地饱受疮痍,白骨露於野,千里无j-i鸣。
他见过的生离死别已经足够多,再往上,也只是数字的变化。
更没有人发现,一个明艳的身影不慌不忙,早在第一簇火焰燃起之时就走进了钟楼。
红衣猎猎,长长的下摆拖过光滑的地板,几乎与背景里的火海融为一体。
花熙走到国师身后,嘻嘻笑道:“看看下面,那些都是拥护你爱戴你的子民,他们将被你亲手杀死,彻底消亡。”
国师骤然回头,惊疑不定:“你是谁?”
“别看我,看下面!快看啊,不敢么?你既然已经做了,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吗?”
“y-in阳怪气的,你到底是谁?”
“我?我听从神明指引,即将带领他们离开污浊的人间,脱离轮回之苦,回归虚无之道。”花熙的眼里是疯狂与偏执,“很快,他们就要永远消失了,这都是你亲手造下的孽!”
“如果他们的消失能为更多人带来安宁,那就是值得的。”国师紧握双拳,缓缓道,“带来疫病的人,是你?”
“不,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尚,好像所有的苦痛都与你无关。你和那个愚蠢的皇帝,其实都只是在饲喂恶魔,而恶魔——是喂不饱的!”
国师暴怒,大步走过去,抓起花熙的衣领,把人按在栏杆上。
风声拂过耳畔,只要再用力一点,就可以把人推下去。
国师凑近花熙,金色眼瞳直直看向花熙眼底:“明明你才是浩劫的源头。”
“我是救赎!看看下面那些人,嫉妒、自私、虚伪……一切词汇都无法概括人x_i,ng的丑陋,他们该死——”花熙的表情扭曲,他嘶吼着。
刹那间,瘦削的身体里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花熙大喝一声,挣脱国师的钳制,反而将国师压在栏杆上。
两人姿势对调,花熙轻轻在国师耳边说:“你也一样。”
朔风呼号,向着城门的方向席卷而去。
亡魂们夺命奔逃,以为终于可以逃离这个地狱,才发现面对的只是一个死胡同。
城门死锁,层层军队围成一个铁桶,连同城墙上的结界,严防死守,连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曾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士兵们并不能看见亡魂,只是遵守国师的命令。
自然也不知道在一墙之隔,无数同胞的魂灵面对被灼烧的威胁,刚燃起些许希望就被当头一木奉砸回深渊。
火焰不会因为他们的意志而动摇,像是一个胜券在握的巨人,缓缓逼近猎物,欣赏弱者濒死挣扎的绝望。
钟楼之下也有火焰在往上攀爬,雕梁画栋摇摇欲坠,灵鹿已经拉着玉车飞回,不安地在上空盘桓,似在催促。
正是黎明之前,远方天际,隐隐有了亮光。
时间不多,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