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叫了一声:“孙先生。”
那孙先生三十左右年纪,个子不高,面容清癯温和,双目湛然有神,上唇留有短须,剪着短发,穿着西服,听见有女士叫他,微笑应答:“这位女士认识我?”
紫菀暗自责怪自己冒冒失失,惊扰了先生,但已经搭上了话,不忍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强自按下心中的激动,谦恭地回答道:“是的,孙先生。曾拜读过先生的《上李鸿章万言书》,也听说过先生创办的‘兴中会’,对先生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先生,幸何之至。”
孙先生颔首道:“有年轻女士对吾国前途如此关心,中华必兴。请问女士尊姓?”
紫菀道:“夫家姓吴,小女子姓乔。浙江吴镇人氏,有吉昌商号为业,今赴巴黎开设分行。先生此去也是巴黎?”
孙先生道:“取道巴黎再转伦敦。”
紫菀一眼看见吴菊人和另一个青年走来,忙道:“可否容小女子引见外子?”
孙先生见一个年轻女子如此热心,颇为奇怪,仍微笑点头。
紫菀向走过来的吴菊人,用他的字唤道:“陶然,我与你引见一位当世英雄,这位是广东香山孙逸仙博士,首创‘兴中会’的志士,当年曾上书李鸿章,提变革强国之良策,惜乎被拒。”
吴菊人还未说话,旁边的青年一步迈上,喜道:“久闻大名,可惜无缘得见,不料今日在船得以拜见高贤。我叫张静江,浙江南浔人。此次出洋乃是随驻法公使孙大人出任参赞一职。”那青年二十刚出头,一身贵公子派头,服饰华贵,人却开朗随和。
孙先生笑道:“张参赞乃廷上重臣,我却是清庭通辑之要犯,张参赞此语,太过谦逊了。”
张静江不以为意地道:“我这个官职是家父花十万两白银买来的,不值一哂。久仰先生为国为民之豪情,正想讨教一二。这位吴兄也是同道之人,敢请先生不吝赐教,小坐可便?”
孙先生欣然应允,四人在甲板上拣一小桌,纵谈天下大事。谈得兴起,张静江道:“将来先生有何所需,一封信至,张某倾力相助。”吴菊人看了一眼紫菀的眼神,也概然应承。
孙先生本是为革命筹款而奔走,这一下子得了两个大财东施以援助,十分感激,握住两人的手,频频点头。
紫菀看到这一幕,百感上心,悄悄别转脸去擦去眼中一点泪花。
畅谈方酣,孙先生有事告辞,吴菊人向紫菀介绍张静江。紫菀当然知道这个人,笑着应答。客套几句后,张静江忽笑道:“吴夫人,我母亲见过你,你可知道?”
紫菀却不知,微笑道:“哦?”照理大户人家的女眷是不该和外边的男人见面聊天的,但这本是在洋人的邮轮上,一切习惯都按洋人的习惯行事,紫菀又是身穿考究的洋服,一口流利的洋文,人家当她是出洋的回来的,也就不论那么多的规矩了。紫菀自己受的新式教育,吴菊人又对她宠爱之极,随她任意妄为。她落落大方的会见外客,孙先生张先生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也都浑不在意。
张静江笑道:“今春你父亲六十大寿,曾下请柬来我家。我母亲过府,见过当时还是乔家女公子的吴夫人,回来就赞不绝口,还起意要来府上为我求亲。被我父亲拦下,说马上要放外任,以后再说。不想才过几月,乔家女公子已归吴门。”笑着对吴菊人道:“吴兄的动作好快。”
吴菊人扬眉道:“我却不知此事?宛玉?”
紫菀笑着摇头,道:“张先生言过其实了吧。”忿开话题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张静江哈哈一笑,道:“我们两家都经营生丝,生意场上见过几面,没想到会在这远洋船上重逢,也算有缘。”不再多说此事,转与吴菊人聊起生丝的行情来。
待两人独处,吴菊人问道:“宛玉,那位孙先生的名字我以前略有所闻,却不知为何你要如此推崇?”
紫菀将手放在他胸上,道:“这位孙先生,将来会推翻满清统治,成立共和政府,出任民国大总统。不幸英年早逝,国人尊其为‘国父’,举国痛悼。那位张先生和你,会倾尽家产助他成功,张先生自己也会成为开国元老,辅佐完孙先生,再辅佐孙先生的继任者。我和当世最杰出的三位男性在一起,深感荣幸。”她对吴菊人深信不疑,知道他不会惊讶于自己的惊世骇俗之语,故而做此预言,却不提及吴菊人的结果。
吴菊人听完沉思半晌,方道:“听上去甚好,却不太妙。他们两位,一个鞠躬尽粹,一个殚精竭虑,这样的仁人志士,是该我辈敬仰,却与我的志向不合。不知狐仙能否对在下前途做一二透露?”他也听出不妥,原不想问,到底还是没忍住。
紫菀面不改色,笑道:“未知足下所问何事?”
吴菊人也笑,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姻缘。”
紫菀仍是笑盈盈的,道:“敢问足下对姻缘的期许?”
吴菊人用手中折扇指一指刚升上来的一轮圆月,又挑一挑紫菀的下巴,回复他一惯的痞赖道:“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怜)子。”用的是当日调笑的一句古诗。“莲”通“怜”,“莲子”便是“怜子”,便是与所爱之人百般爱怜。
紫菀怜爱地看着他道:“那么,如君所愿。”
吴菊人看着她的眼神,心头一紧,随即又行若无事,笑道:“未知狐仙的心愿又是什么?”
紫菀笑答:“菊人相对三杯满,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