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洗掉大半,两三次就能全都洗掉了。”
“那,芯片呢?”
“在这儿。”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外侧,肖雨泽给田钺看那个几乎看不清的细小疤痕,“感觉就是一根小鱼刺那么大,我亲眼看着它斜着c-h-a进去的,没怎么疼,也几乎没见血,一开始我还以为要开刀,结果只留了个芝麻大点的疤。”
“啊……还真是,你不说,真是没人知道在这儿藏着。”
“嗯~”
“会觉得轻松了一点儿吗?”
“会啊,当然会,虽说,身份没变,可摘了项圈,洗了刺青,会觉得自己即便还是有罪,但不是‘狗’了。”肖雨泽靠在椅子背里,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蒋鸾从来没有对我不好过,但唯独这件事,会让我感恩戴德。”
对方的话,田钺能懂,就算他和肖雨泽不同,可生之为人,猿种也好,狼种也罢,犯了天大的罪过,只要被当作人看待,给予尊严,那么无论承担多重的责罚,也往往是甘愿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
奇怪,又理所当然。
田钺的日子,平静中继续前行,春节过后,就是元宵节,情况的变化,大约,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秦永阳找上门来了。
这并不容易,因为作为庶民,想要出现在帝君的家里,又不是作为奴仆,而是宾客,听起来简直就是个神话。
但想来秦永阳是真的想见田钺一面的,不然就不会几经周折,从“书店”负责人一级一级往上汇报,申请,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许可。
那天,外头寒风刺骨,屋里则分外温暖,可这种温暖在秦永阳身上,表现出来的,却是不知太热,还是太冷。
他脸色发白,满头大汗,脚踝则有点站不稳当,一直微微发抖。这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要他的命了。白未然就坐在对面的沙发里,通身上下释放着帝君自带的天生狼种王者的气场,和田钺身上的发情气息,交叉混合,让他快要后悔到夺路而逃。但努力定了定神,他还是捏了捏口罩的上层边沿使之更贴合鼻梁,对着白未然拘谨至极地行了个礼之后,看向不远处坐着的田钺。
他开了口,说这次来,是想道歉的。
田钺没有说话,只是摸着把下巴放在他腿上撒娇的土豆的头顶,看了看对面不远处那正渐渐眯起一双异色的眼的男人。
“田总监,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死,是我……让你差点就在‘那条街’遭遇不幸……”秦永阳继续试着表述自己的想法。
“你先等等。”终于出声了,田钺打断了对方的言辞,摆了摆手,他苦笑,“什么田总监啊,这人已经蒸发了行吗。”
“可……”
“我是想让你死来着。”撇了撇嘴,他站起身,想往前走,却发现对方在后退,突然意识到秦永阳是庶民,而庶民应该是比上面任何阶层都更受不了发情的气息的,他止住了脚步,两手c-h-a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略作思索,他抬起头来,看着秦永阳,直接转移了话题,“……你跟你家那位,以后都永远不可能再要孩子了吗。”
“啊……?”秦永阳皱着眉愣住了。
“听说,你的身体因为……流产,受了很大损伤。”
低垂着眼,咬着嘴唇沉默片刻,秦永阳点点头,然后带着微微的鼻音回答:“是,不过……冯郴还可以的,如果真想要,还是能有的。”
“那就再要一个?”
“不知道……再看看吧。也许,过个一两年,适应了现在的环境,会想要的。”
“现在环境很糟糕吗?”
“不,没……只是还不适应……”
“条件很差?”
“倒是也……”下意识看了一眼白未然,冷汗冒得更欢了,秦永阳不知这话到底该怎么说才好,才对,才不至于惹火上身,最终,还是干脆豁出去了似的直接开了口,“生活条件,其实是还好的,略微捉襟见肘一点,但至少安稳,不管怎么说,穷些,累些,不自由些,都比逃亡强多了。最起码,心里是踏实的。”
田钺知道,说到这个份儿上,是实话无误了。
“而且……”顿了顿,秦永阳发现对方表情柔和了几分,便继续念念,“我们也都知道,是田总监……你说了好话,我和他,才不至于沦落到更糟糕的地步,所以,就想无论如何,也该来道个歉,道个谢。‘书店’那边,说我们两个一次只能过来一个人,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从我引起的,我就和冯郴说好,自己过来了。没有变成鬻犬,这件事,你……是我们两个的恩人。”
等到这番话说完,田钺的表情,就不只是柔和几分那么简单了。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难以言表,百味杂陈。
他恨过,也愧疚过,他想把所有受过的罪孽都归结到这个人头上,又想怨天怨地怨自己,他想死都不放过对方,却又想与之相逢一笑泯恩仇。他问自己,现如今,跟秦永阳,到底算不算已经扯平?可后来,他得到了明确的结论,就如同他对白未然说的那样,喜欢与伤害,永远不可能扯平,他和秦永阳,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根本没办法衡量到底哪一方损失更大,那一边罪孽更深。而罪孽是别人的评判,损失却都要自己承担,从根本上,这两样东西,出发点就不同,就算硬放在一起比对了,也得不到正确答案。
于是,田钺能做的,包括秦永阳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放下。